肖昊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将视线投在了惜儿的爷爷身上。老爷子头发如同枯草，稀疏灰白，面色蜡黄，眼眶深陷，眼睛半阖着，也不知道究竟是醒着还是没醒，反正肖昊将老爷子扶进来的这一路上，他是一动不动，让人忍不住怀疑老人家是不是已经过世了。
惜儿的面容悲戚，泣不成声，“我家……呜呜呜……本来、本来还算富裕，没想到水灾一起，南边的流民一同抢掠……呜呜……我爹娘都没了，只有爷爷带着我逃了出来……呜呜呜……爷爷现在也病倒了，身上没有银子，又冷、又饿，惜儿好怕自己和爷爷活不过这个冬天……呜呜呜呜……惜儿还不想死……”她捂着脸，嘤嘤的哭泣了起来，还将衣袖给捞了起来，单薄的衣袖之下是冻得青青紫紫的肌肤，还起了不少冻疮，有些已经被抓破流出了脓水，看上去可怖极了。
这样的景象出现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格外让人唏嘘。
肖昊也生过冻疮，因此深深的知道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能给人带来多大的折磨，不仅又疼又痒，还不能搔抓，否则破溃流脓的滋味更让人无法忍受。
最令人头疼的是，若是生过冻疮，来年不好好保暖，极易复发。
肖昊今年还未生过冻疮，但依然对少女的遭遇感同身受，还有她那爷爷，肌肤冰凉，放着他不管的话，怕是很难熬过今夜。
惜儿哭着拢来一些地上的稻草，不管不顾的盖在了她爷爷的身上，聊胜于无，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哎！你这小姑娘，你把草都拿走了，我们用什么？！”有旁边的人不满了，这地上本就冰冷坚硬，大家都只能蜷缩在稻草上才能好受一些，惜儿抱走了别人划分的地区之上的稻草，自然就引起了别人的不满。
“我……对不起……可是我爷爷……”惜儿被这么一训斥，眼泪就掉了下来，站在哪里手足无措，手中的稻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肖昊看着无依无靠的惜儿，心生怜惜，将自己睡觉地方的草赔给了不满的那个人，还将自己身上的皮毛衣服给脱了下来，递给惜儿，道：“你先给你爷爷披上，两个人挤挤，先过了今夜再说。”惜儿接过毛茸茸的衣服，触手一片温暖，当下感动得又是一片眼泪花花，再三感谢才蜷缩在了爷爷怀中，两人盖着肖昊的衣服。
夜深露重，肖昊没了御寒的衣服，也是冻得一个寒颤，默默的缩到了殷久身边，裹着不多的稻草，准备熬过这一个寒夜。
突然身上一暖，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皮毛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抬眼一看竟是殷久将自己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扔在了他身上。
“你给我了，你穿什么？”肖昊问。
“你给她了，你穿什么？”殷久微抬下颌，点了点惜儿在的地方，肖昊有些讪讪，摸着头说，“这不是看他们太可怜了吗？”
望着衣衫单薄的殷久，肖昊小心翼翼说道，“要不咱俩也一起盖？”他和殷久终究不是亲人，且年纪相差不大，就算在这样的困境之中，接触得那么近还是有些不妥，肖昊自觉得没有什么，可他不确定殷久的想法。
殷久摇了摇头，起身坐得离火堆更近了，将灭将熄的火堆还散发着幽幽余温，她的一身内力至少还能为她驱散一些寒冷，要是换做肖昊的体质，这般冻上一夜，前几天遭得罪都白受了，反正殷久不愿意白费功夫。
还有心想说些什么的肖昊，在殷久的眼神之下败下阵来，心怀不安的裹着殷久的衣服，渐渐睡了过去。
殷久将头枕在膝上，透过千疮百孔的庙门看向外面的黑夜，黝黑、深寂，宛若这充满苦难的日子，看不到一丝光亮。
冬日的寒夜真的很冷，寒风刺骨，就在这样的夜晚，殷久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中，她回到了暮骨山上的那片竹林。
郁郁青青的竹林之中，有两个对坐的白衣身影，玉石棋子敲击的声音清脆，不时有风吹落竹叶，落在他们的发上。
有一人的发，银白若雪。
殷久望着这安宁的景象，脚下不受控制的想着两人走去。
耀昱、慕澜逸。
你们原来躲在这里，可让她好找。
听到脚步声的靠近，两人不由转过头来，就看见了站在竹简小路上的殷久，她浑身狼狈，衣衫褴褛，两人的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丝心疼。
可他们谁也没动，只是坐在原地静静的望着她。
“久久，你不该来这。”耀昱一声叹息，他现在终于可以脱离霜降这个名号了，不是讨厌这个名字，只是暮骨宫可以有一百个霜降，却只有一个耀昱。
“快回去吧。”慕澜逸也温柔的看着殷久，一双浅色的眸子之中流光璀璨，将殷久的身影牢牢映在眼中。
殷久还想要说什么，一阵风迷了她的眼，等她再望去之时，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巨大的失落席卷了她的内心，让她猛然惊醒过来。
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息着，冰冷的气息顺着口鼻一直透进了整个肺部，让她全身好像都失去了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