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众人所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几个男人没有被打手所拿下,他们宽大的袖袍之中涌出了数不清的毒虫,汇聚成了一条条黑色的潮水,以男人为中心,向着四处蔓延而出。
啊————
尖叫声、酒杯的碎裂声、桌椅倒塌的声音顿时混杂在了一起,最不能让人忽视的就是虫类爬过地面特有的簌簌之声。
阳晚再也不能淡定,这是蛊虫!
那些蛊虫的数量已经超出了常理,从几个男人的衣袍之中源源不断的涌出,几个男人的身形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头颅掉在了原地,身子已不知所踪。
头颅上,瞪圆的双目,嘴角的狞笑在旁人的心中烙下恐惧的一笔。
咔嚓咔嚓——
一个男人被慌乱的人群撞倒,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虫群,只一瞬,便被黑色的潮水所淹没,男人惊恐的表情凝固住了,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魂归地府。
“退!都给我退出去!”阳晚运气喝道,整个人腾跃而出,大袖挥舞,将四周来不及逃跑的人都给远远扔出,只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成功逃出去的人远远不及死亡的人多。
紧紧封闭了琼梦阁的大门,阳晚嘴角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红木打造的厚重木门在蛊虫的冲击之下也摇摇欲坠,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楼中还不时传来刺耳的尖叫,只有少数在大堂的人逃了出来,楼上、还有许多的花娘以及客人。
在这么多蛊虫的围攻之下,他们没有可能活着出来,而阳晚等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生命消逝。
阳晚急的眼瞳通红,天色楼可是他的心血,这一下子便毁去了三分之一,还不算之后的损失,他心中怎能不滴血?
“烧!”没有时间给他感叹了,楼中暂时被阻挡的蛊虫越发狂暴,要是让它们出来,又是另一场悲剧。
成功逃生的小厮和打手迅速取来了烈酒,琼梦阁四周都被烈酒所浸湿,熊熊烈火将奢华的楼宇包裹,古怪的焦臭味传出,众人心中是又庆幸又恶心。
灼灼热浪映得他们脸色如同傍晚的红霞,阳晚的眼睛亮的惊人。
“快、快去看看其他两阁有没有异样!”阳晚却没有放松,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敌人蓄谋已久,又怎能只对一个琼梦阁出手?其他两阁恐怕也……
从其他两阁传来的喧闹声响让阳晚的脸越发的阴沉,那张雌雄莫辨、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罕见的挂上了杀意。
勾人魂魄的桃花眼中是滔天的怒意,蛊族这是要拿他的天色楼向暮骨宫宣战了!
“杀!捣乱之人一个不留!”阳晚取下了腰间一直别着的竹笛,吹奏出了一曲尖锐的曲调,有不少穿着统一黑色服装的侍卫从暗处走出,他们长刀雪亮,神情坚毅,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潜藏在普通客人之中的蛊族人。
手起刀落,有不少蛊族人被斩杀于当场,但更多的却是侍卫被蛊虫噬咬身亡。客人与花娘们能逃出去的都逃了出去,一时间天色楼中到处都是尸首、毒虫与缠斗的人影。
阳晚立在原地,一刻不歇的吹奏着竹笛,和方才不同,他此时吹奏的是舒缓的曲调,让人仿佛处在了幽静安宁的竹林之中,内心平静,困意袭来……
已经杀红眼的众人根本听不见他吹奏的曲子,但地上那些爬动的毒虫行为都缓慢了许多,他这一曲就是针对这些虫子。
蛊族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最大的依仗便是毒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下就操控着更多的毒虫向着阳晚进攻。
即使有笛音的弱化,密密麻麻的蛊虫还是让人头皮发麻,阳晚脚边三丈之外已经聚集满了毒虫,它们熙熙攘攘,只等着阳晚的笛音露出疲态,将他吃干抹净。
背心涌出的冷汗打湿了阳晚华丽的锦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钟爱的华裳如此繁重,几乎要支撑不住它的重量。
并不是锦裳沉重,而是阳晚消耗了太多的心神与精力,此时的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无论如何他也得撑下去!不然覆灭的不只是他一人,还有这天色楼中所有的守卫,还有暮骨宫好不容易在南城埋下的暗桩。
他只觉脊背上压了千斤重的铁块,几乎要压得他跪下去,就在苦苦支撑之时,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
转头一看,是楼中的花娘晚晴。
晚晴在去年名噪一时,早就为自己存够了赎身的钱,阳晚也不是那种要榨干姑娘们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老鸨,但晚晴却一直都不离开天色楼,令人费解。
她说,这破败的身子,去哪不都一样?还不如在天色楼中逍遥快活。那时,她看着阳晚的眼中有他看不懂的光芒。
此时的晚晴头发散乱,衣衫也十分的凌乱,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手中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火把,她便是靠着这火把,才穿过毒虫的重重包围来到阳晚的身边。即使这样,她还是被毒虫给咬上了好几口,俏美的脸上残留着的烟火尘迹都遮不住死灰之色,她中毒了。
即使是活不了多久,她也想最后倒在阳晚的身边。
他是她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人,表面上看上去玩世不恭,实际上比谁都要认真,不知何时,她的一颗心就落在了他身上,只可惜,自己早已是不洁之身,又如何配得上他。只得承受暗恋之苦,将自己的恋慕深深埋在心里。
这积攒已久的爱,支撑着她一个弱女子,勇敢的穿越重重叠叠的虫群,来到自己的爱人跟前,绽放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丝光芒,帮他一把。
感受着扶着自己那具躯体之中柔弱却倔强的力量,阳晚的眼眶微微湿润,他突然懂了晚晴每次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是什么意思,只可惜,他们都没有机会再去回应了。
天色楼还在战斗着的守卫越来越少,阳晚的笛音也有不继之象。
喀嚓一声脆响,万金难求的湘妃竹笛从中裂成了两半,管腔中嫣红刺目。笛声一落,被压制住的虫群突然又躁动了起来,由于之前的受挫,它们并没有选择马上上前,而是在远处虎视眈眈的盯着二人。
阳晚深深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晚晴,纵然狼狈,他却觉得这是她最美的样子。
阳晚、晚晴。
他们的名字如此般配,只可惜写不出更长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