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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浮屠映雪

我出生的那日,是个霜冻天,北境漫天大雪,一下就是三千年。

那时上古仙魔大战的战火已熄,众神仙回天界休养生息,众魔回到魔界关闭了大门,冥界整顿拥挤不堪的大小地狱,而人间……似乎被遗忘了,且由着它乱吧。

母亲说我命好,因为一生下来就有彩云不绝,苍龙浮屠山钟声长鸣的吉兆。所以我一生下来就是神女,是帝君亲赐的明尊。我还是孔雀族十万年来唯一的一只白孔雀,真的是尊贵异常。于是我就是命定的孔雀族的七十六代储君,也会是七十六代王。

在无色天之上最最受众神敬仰的出了三位上古神尊和帝君,恐怕就是孔雀、天龙、麒麟和青丘狐族的王吧。虽然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王位能不能吃,作为一个孔雀族的王我需要干什么。

当然等我想明白了,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久到我已经不在无色天中,当然那个时候想明白了也已经什么都晚了。

孔雀族遇上我这样的储君估计也是八辈儿血霉,而且抛却那走了狗屎运的血统不说,我真的没什么比得上我那同胞的弟弟。

我白敛笙好像还真是洒脱过了头,被众神赐了个“白孔雀”的称号,一来是我的脸蛋,不要脸的说的确是九州六界第一绝色吧,再来就是我的德性,在众神看来确实是劣迹斑斑啊。毕竟本座划船不靠浆,全靠浪啊!

在无色天为非作歹了好多年,终于还是犯了众怒,但是毕竟是孔雀族的女君谁也不敢真把我怎么着,于是寻了一个理由让我去渭水之畔散心,还美名其曰养性。

人艰不拆,我就卖他们一个面子。

…………

无色天的神都知道我喜欢花灯,所以每一年生辰给我的生辰礼中花灯多得都能把我孔雀族的封地苍龙浮屠山给点了。

其实我喜欢花灯也不过是因为我曾在苍龙浮屠山脚下的灯会上远远见过一盏灯,似一只倒扣着的蓝莲花,一人手上悬了根丝虚虚地提着,花蕊处的光流淌着荧光。

我着迷地在人群中跟着那人走了许久,最终被人潮冲散了,那人和灯如幻影般,都不见了。我只记得那人的背影,被灯光映得一片清冷的竹青色,干干净净的,苍龙浮屠山上那一抹天色。从那之后,我就像作了点病,满世界的想去找那盏灯,那个背影。

我找了一百八十年,才在渭水之畔的苦竹林里找到那个了貌美如花却性格恶劣到家的人,青溟。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百年时光弹指一瞬,快活得就像是月下醉的一场酒。

青溟很奇怪,明明是司天星辰却久居渭水,在苦竹林里修了一座半新不旧的破竹屋子,两间房,一个院子。我到了渭水之后就不要脸的占了一间。

苦竹林中有千里竹海,还有青溟亲手酿的竹叶青,入口清冽,就像苦竹林上空的一轮孤月。虽然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那轮月亮特别像我刚出生的外甥那圆滚滚的脸盘子。

“青溟啊!你这么贤惠貌美怎么就不找个好人嫁了!”

我喝醉了就一定会调戏这个脾气不好到极点的星君。

这个男人上下嘴皮子一翻就是一串戳心的刻薄话,我一撒酒疯他就会劈头盖脸给我一阵数落,然而,我是谁啊!作为九重天大孔雀明尊我能惯他这德行?!

于是我就会毫不客气的怼回去,之后青溟就会十天半个月的不理我。

我在微妙的后悔下会反省我是不是话太毒,然后我的闺蜜兼死党的龙族小九就拍着我的肩膀说,“哪啊!你说话最温柔最好听了,跟我一样,我阿爹都是我俩说话那调调一样一样的!”

我心中发苦,谁不知道龙族的九公主有一张臭鱼烂虾的嘴,一开口就会让人忍不住扒了她那身龙皮。

于是我就得负荆请罪,老老实实给青溟大人赔罪,其实我很不满,明明丫自己说话不比我高明多少怎么每回都是我给他道歉?

“大孔雀明尊上看不上我这颗流星吧?”青溟坐在高高的竹梢上,身后就是一轮巨大的皎皎白月。

“哪里哪里……”我腆这脸凑上去:“青溟君酿得一手好酒,烧得一手好菜,我巴结还来不及呢?我可不想就这么饿死!”

“哼……”青溟气哼哼地扭脸:“您是孔雀族的殿下,我哪敢饿死您!”

我跟青溟厮混了大概三千年的光景,那个时候九重天的传言是大孔雀明尊在渭水之畔被一个小小的星君迷了眼,看上人家了,死乞白赖地蹲在人家家里。

我真是凌空一口老血喷出来,我还是个宝宝,你们的良心不会痛么!

我孔雀族最不缺就的就是痴男怨女,从小我就看到了我小叔迷津爱上了个凡间的女子,对那女子掏心掏肺,却被那女子害了个灰飞烟灭。又见我姑姑为了我小叔的事公然跟先王翻了脸下了凡间后,便爱上和一个凡间的酿酒师对饮,后来那酿酒师临死也不知姑姑对他的心思。我见多识广,才终于得出个道理——何为情爱,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犯贱。

我不贱,青溟就更不贱了。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青溟这样老实又厚道的星君,司命来传了一道帝君令,他就傻呵呵的跟人走了,说是去人家历劫,我愤愤道:“你丫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平时说一句你要怼我十句,是我提不动刀了还是你飘了?”

青溟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道:“人家不似你!没个正行!帝君传的令还有不去的理?”

我不大高兴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哟,司命啊,我家这宝贝就是这么个德行,要是天上得罪了,多担待啊!”

司命连忙给我行礼:“明尊言重……言重……”

“青溟!我等你回来开酒窖啊!”我懒洋洋地挂在青溟身上:“那坛一万年的竹叶青,我要喝!”

“真想把你淹死在酒池子里!”青溟呵呵一声,然后就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这片幽幽竹海。

可是从哪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青溟,过了很多很多年,苦竹林里不知寒暑,春去秋来不知道多少回,我那时候才知道青溟是一颗救星。

救星应人间百孽而生,而他的宿命就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应人间劫,解世间苦。尘事万千悲苦皆聚一生……最后灰飞烟灭。

青溟早就知道……

我大闹九重无色天,拎我的配剑在帝君殿门口面沉如水的坐了十天十夜,我把话撂在无色天,我只要青溟回来。所有来拉偏架的神仙星君被我撵得满地滚。

最后还是三途河畔的忘川神尊亲自走了一趟,提着我的后脖领子把我扔进了三途河里。

“你给我清醒一点!”冷若冰霜的神尊把我按进刺骨的三途河水里。

“我他妈的只要青溟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抬手对着神尊就挥了过去。

“愚不可及。”忘川是伴天地同生的上古神尊,她的地位还在帝君之上。自然我是打不过的……

我被忘川打得摔在三途河的泥泞之中,爬也爬不起来。

而忘川依旧是高高在上,从指甲到发丝带着上古神尊的威严:“愚不可及的东西。救星的事是天意,他命定如此。”

“呸!”我吐出口中的血沫:“救星就该死了么?青溟在天界没有造过一丁点的孽。神族享人间供奉,却连让他们平安喜乐都不做到?人间污浊,青溟是救星就要为了这些神族欠下的债灰飞烟灭?”

高贵如忘川,所以她连青溟的名字都记不住。真是个笑话。

“这是命。救星背负的是苍天希望,救赎世间。”忘川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神了,她看我就像在看一只蝼蚁:“是孽还是劫都为天道。”

“背负苍天希望……我却只觉得众生荒唐……”抹去脸颊上的血迹与泥泞却不想越擦越是糊涂一片,我看着九天之下降下的七彩祥云,天君帝戌……

“大孔雀明尊白敛笙不尊法度,扰乱天序,罚九天雷火之刑。”帝戌执掌天界数十万年,轻描淡写就定了罪。

七彩云上所有的神族禁若寒蝉,我是孔雀族的王,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不。大孔雀明尊为了一颗救星大闹无色天,真是丢尽了神族的颜面。

呵,荒唐!

我支起身子从泥泞中爬起,孔雀族的人骄矜向来都是白衣入学,青丝如瀑。眉心垂着象征孔雀族心血的宝石,清冷桀骜,目下无尘。

此时的我狼狈到了极点,却还带着我孔雀族的骄傲,我指着帝戌嘲讽道:“九重天,不过如此。我白敛笙伺候不起!”

有天将想要上前押我回去,却被我一剑腰斩:“滚开!”

越来越多的天将围了上来却没有一个敢冲上来:“明尊……”

“明尊……”

“够了!”坐在九色鸟上的忘川看着这一场闹剧终于开口道:“这是三途河,你们都拿这当你们的无色天了是么?”

“呵呵呵呵呵呵……背负苍天希望,却只觉众生荒唐!”淌着三途河水走远,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去哪。

再后来被众神遗弃了数十万年的无涯地狱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神女。架着七彩祥云降临这一片不详之地。

无涯地狱没有白天,只有夜晚。一轮血月高悬,有的只是一些不人不鬼,不妖不魔的怪物而已。

但在无色天众神眼中我又何尝不是怪物?

至少无涯地狱的人单纯善良得可怕,可爱到我都不好意思骗他们……

比如我曾说我想要个项链去配配我那一尘不染的白衣。

结果隔壁家的小孩连夜提着刀就给我砍死了十几只噬魂兽,把人家的牙都给我掰了下来。

虽然我之后盯着那一颗颗就能有我巴掌大的还血琳琳的大板牙楞了半柱香的功夫。然而正太的星星眼是有杀伤力的……

我缴械投降……虽然带着那十几颗板牙穿成的项链差点把我的细白脖子勒断。但为了小朋友开心,牺牲我一个幸福大家伙啊!

我似乎是无涯地狱之主,却整天干一些找猫找小孩帮邻居遛狗的闲事,日子反正是好过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总之当惊涛骇浪卷来的时候……我所拥有的一个都没有抓住,我想要保护的全部归于尘土。

天君帝戌二十四万八千六百三十二天,大孔雀明尊白敛笙伏诛。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帝君天旨无涯地狱永世不可开启…………

九九八十一方神将镇守无涯地狱,八部天龙看守苍龙浮屠山。

骄矜如日的大孔雀明尊时代彻底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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