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江忆染在千漪湖畔吹风。
心烦意乱、恍惚未明的时候，最适合来这里。
然而，有些事情。
剪不断，理还乱。
风，能吹散心绪。
可那些心绪终究还会攀上来。
江忆染叹了口气，心中块垒千叠。
“阿染。”一声温软的轻唤响起，仿佛风吹过铃铛，叮叮当当。
江忆染微微侧身，看向突然出现的洛海棠，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小海棠。”
“在想什么呢。”洛海棠揽住江忆染的左手手腕，轻轻倚在他的肩膀上。
江忆染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无奈道：“还能想什么呢，北去南归，无非如此。”
洛海棠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你真的已经决定三日后就离开了么？”
江忆染神情一黯，点点头：“也许走得快些，伤心少些。”
洛海棠倔强地抿起嘴，似乎作了什么决定：“我和你一起去。”
江忆染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他心里其实有欢喜。
当然，也有心痛。
“可是，如果和我一起去北方的话，或许会受很多的苦。”江忆染深情地望着她。
洛海棠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抚过江忆染的脸颊：“傻阿染，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吃苦也是喜乐。”
江忆染攥住她的手，眼眶都有些红。
洛海棠则微微有些脸红地低下头，轻声道：“而且……而且我们不是还要成亲么。你一个人，怎么成？”
这大概是洛海棠第一次自己提起成亲的事情。
江忆染呵呵一笑，心情好了许多，促狭道：“怎么？小海棠也心急啦。”
洛海棠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讨厌，谁心急了。”
江忆染伸出手，在她琼鼻上刮了一下：“你呀，都这么大了还害羞。”
说着，他拉着洛海棠的手坐了下去。
洛海棠一边吐了吐舌头，一边也坐到了他身边，紧紧靠着他。
江忆染微微仰起头，望着无月无星、夜云飘荡的天空，轻轻道：“洛叔叔那边怎么样？他会同意么？”
“会的。”洛海棠无比确认地说道，“只要我想，我爹就会让我走的。他能明白我的心意的。再说了，我娘当初也不是跟着我爹从家里跑了出来？他和我娘自己就是这样，不会阻拦我的。”
江忆染嘴角轻勾，在洛海棠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说道：“你这小妮子，可是越来越鬼灵精了。”
洛海棠向江忆染拱了拱鼻子，掩嘴笑道：“跟你学的呀。”
江忆染悻悻然干笑了几声：“你这小妮子，什么都推给我。”
“本来就是你带坏我的。”
“好好好，我都这么带坏你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
“我就是喜欢你坏坏的模样，我当然要跟着你啦。”
“我可不是坏坏的模样，我最正经了。”
“嘁，少来啦，谁会相信呢。”
“不信也得信，到时候北上，还不得装出正经的样子了。”
“阿染你这可就是不打自招了哦，你自己都说正经样子是装出来的了。”
“嘿嘿，那至少我装得像嘛。”
“才不像呢，我……”
……
******
清晨。
微凉的风吹拂着，夹杂着湿润的气息。
气息下降，在草叶间凝成朝露。
江暮玦、洛南思和穆盈盈来到了千漪湖，然后便看见了湖边相倚而坐的江忆染和洛海棠。
两人正沉沉睡着，眉眼间是难得的安然。
看起来，他们昨晚聊天一下子没收住，竟然就在湖边睡着了。
穆盈盈摇了摇头，温柔一笑：“这两个傻孩子，也不怕冻着。”
“我们年轻的时候，不也经常这样么，不打紧。”江暮玦洒然道。
洛南思拈须而笑：“少年快意，多些这般场景总是好的。”
穆盈盈想到了什么，神情一黯，怅然叹道：“只是，我们往后是不是很难再见到他们这般模样。”
江暮玦心中一颤，却是强打笑颜：“总还有再见的机会，也不用这般难过。”
穆盈盈眉眼轻垂，神伤道：“我，我不知道为何，看到他们，总会想到陆大哥和**姐。就好好想，他们从未离开过。”
江暮玦哑然。
而洛南思也是深深痛楚。
像，那很好，如见故人。
像，那很不好，因为是悲伤的结局。
江暮玦轻轻摇头：“终究，不一样。他们会有自己的路，他们会有美好的未来。我们都这样相信着，不是么。”
穆盈盈眉眼轻垂，涩然笑道：“相信，可终是舍不得。阿染他，为何就这么着急走呢。”
洛南思叹气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概是担心待得越久，留念越多。”
江暮玦拍了拍洛南思的肩膀，终是露出笑颜，尽管这笑颜带着苦涩，尽管这笑颜有些感伤：“没关系，他总还会回来看看的。这里，也永远是他的家。好了好了，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弄得这幅模样不是惹那两小家伙笑话么。”
穆盈盈点点头，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三人靠近江忆染和洛海棠，看着两人安谧的模样，心中均是泛起涟漪。
多好的模样啊。
多么让人留恋的画面。
江暮玦轻轻咳嗽了一声，眼神玩味地看向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最先醒来的，是江忆染。
他揉了揉眼睛，迷迷蒙蒙地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江暮玦三人。
他顿时有些怔怔，迷迷蒙蒙的，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此时，洛海棠也醒了。
她低头，边揉眼睛，边呜呜然道：“阿染，怎么了，天亮了么。”
江忆染眉眼间浮起尴尬的神情，干笑道：“亮是亮了。”
“亮是亮了？什么叫亮是亮了啊？”说着，洛海棠意识到江忆染似乎在看什么，慢悠悠在其身畔抬起了头。
然后，她就看见了江暮玦等人。
她“呀”的一声，一下子低下头去，埋在了江忆染的臂弯里，脸羞得通红。
江忆染憨憨地笑着，轻轻抚动她的秀发。
洛南思却是摇头失笑道：“你这小妮子，害羞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