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好多年，说起这段故事李承乾始终坚持是自己跳下猪圈墙头，用过很多种表述方法，永远也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离开墙头的他就没有机会落地，关于在两尺的空间距离有过多少念头，摆过几多潇洒的姿势，从来没人在意过；两尺，绝对不会超过两尺。
身高足够两米的秦琼，向上伸手就够上了墙头，所以，无论向下还是先前留给李承乾的空间距离都不会超过两尺；除非他是向后跌下去。
上百双眼睛都看见，李承乾刚刚滑出墙头，便被秦琼重新放回了墙头。
虽然时间不会超过了三秒；高高在人头以上的这番操作，雨后视线清晰，无遮无拦，清晰无比留在了大家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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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步的距离，秦琼占了起步的便宜；当时的他正好面对着李承乾，也正好用心的看着，用鹌鹑姿势裹在蓑衣里装扮刺猬蹲在墙头的太子殿下。
所以他是用眼睛的观察得出预断;
所以在李承乾还在努力想要扶住前仰后合的马耀时他就冲了过来’
所以在李承乾明白自己过高看待自己能力开口呼救时，秦琼就已接近了他。
再次回到墙头，李承乾算不得狼狈，唯一有的，头上遮挡容貌的竹笠不知落到了何处。
竹笠掉了，眼前一亮，视野也宽阔，不光看到了山清水秀，绿草以及绿草叶片上的水滴。
也看到远处，路上。
走的慌张，红的是张瑶，黄的是乐乐，拎着裙角似朵风中摇曳白百合的是芳娘。
李承乾脑子里，头一个念头；雨天路滑，穿裙子的妹子走快了很危险。
“好！都是好样的，你们继续，随意啊！”对着百十双一眨不眨的眼睛，嘴里憋出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
刻意躲避的人就在边上，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出闹剧，既不发火也不处置，一众庄户心里有恐慌，有悔意，有辩解的欲望。
眼巴巴看着给了大家幸福生活的希望，也能顷刻覆灭未来可以预见的美好的少年，说完一句奇怪的话，转身顺着梯子下了猪圈，穿上木屐，嘚嘚！嘚嘚！嘚嘚！头也不回地走远。
李承乾走了；
贺五跟着走了；
发过威的老秦也走了；
墙角，靠着醉倒的马曜；
地上躺着老雄和端木黎。
张桐拉起了老雄，又向端木黎伸出了手；端木黎伸出手，听见庄户的话声，又收起手，翻身用手支撑着慢慢爬起。
“少主一直在这里！”
“少庄主知道了！”
“少庄主都看见了！”明明是句确定事实的话，庄户们互相说着，却隐约有着疑问，猜忌，间或有着悔恨。
李承乾真实的身份绝大多数庄户还不知道。
但并不妨碍大伙对当家主事话语不多的少年庄主的惧怕。
惧怕来自于崭新的美好生活。
遇见别人的好命好运好盼头，心里好羡慕，，一点点酸；从眼前消失，忙起来就淡忘了，绝不会痛彻心扉。
没人为街头偶遇的绝世美女夭折而心痛，左邻右舍聊天打屁话闲顺嘴提上一句，添个谈资。
家里相伴半生的丑妻离世经年，依旧会感慨，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究其缘故，丑妻是属于自己的！
至于李家农庄，它自然是少年庄主的私产，不能划归到自家。
可是，终归还是有在意的，一家的温饱，为儿郎提供读书习字的机会，亲和的庄主，暖心的小主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吃惯了一日三餐的干饭，要回头再一日两顿稀粥哄个肚饱；眼瞅着小郎有的前程断绝；方穿的新衣，，，，，，。
舍不得！
一个个发起狠，脑袋掉了当成碗大的疤，一时血勇凶性过去，家家都还得念着吃喝拉撒。
少庄主出现的突然，说出的话奇怪难懂，离去匆匆。
忐忑的揣测，低声交流，渐渐往着都不舍得的方向。
“小主妇的面子被大伙伤了，看来，，，，，”
“象庄主身份高贵的大阀子弟，只是不会和我等多说，等着吧！都给开革，，”
“被退回去，老主家也不会给个好脸子。”
“可惜了，我家小郎可是被先生夸了好几会，哎！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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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事，端木黎一人承担，端木黎自去和小主母认罪。”
踉跄站起的端木黎，听着这些话语，很是好汉子做事好汉当的吼了一句。
“啪！”
脚底没根的老雄一脚踢倒了端木黎，自己踉跄着，若是不是张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也要摔在地上。
“瓜皮！你担的起个屁，穷的叮当响，你能养得起这百十户，能让家家吃饱穿好，小郎有学上！？能给娃娃们个好前程！？自己活了一辈子贱命，还要祸害娃娃都跟咱一样！狗日的，死瓜皮。”
张桐最了解庄主底细，拉着破口大骂的老雄，嘴里劝解着，神情却也甚是落寞。
端木黎摔在了泥洼里滑出老远，挣扎着抬起头，散开的头发挂满了泥浆糊在了脸上。
端木黎拨开眼前挡住视线的头发，翻身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懊悔的泪水迅速在满是泥浆的脸上冲出道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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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截住张瑶和芳娘，李承乾一手一个拉着就往回走。
张瑶难得的一声不吭被拉李承乾着手乖乖跟着走。
走在溪边，走在庄户们的眼里；
走在庄里，走在惊恐的婆姨眼里；
走进院子，走在惊讶的大张着嘴的厨娘眼里；
走过二进院，走过两个老儒浑浊的眼。
进了内宅，张瑶甩开李承乾的手，一把抓住乐乐一只耳朵；“叫你别跟着，不听话，看看，四条腿都是泥，过来，洗干净了再进屋。”
习惯了张瑶的变脸大法，李承乾拉着芳娘看着乐乐委屈的被拖进浴室，在小堂屋门前脱掉一身的雨具，跺着脚走进屋。
“制怒！”看着挂在后墙中央斗大的俩字，李承乾咧着嘴笑出了声。
“大公子你不要生气呀！”眼瞅李承乾笑的古怪，芳娘将他按坐在榻上，小心的劝着。
李承乾拍了拍芳娘的手背，“我没生气呀，芳娘不用担心，坐，你也坐着，容我想一想。”
李承乾很少走出院子，但不表示不了解庄中的情况，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靠得都是资料和各种信息。
自己的庄户都是些什么人！
好听的说法，部曲，私人武士，职业军人；
大唐时期浅白通俗的说法；不良人！
以李承乾分析了解，有不良人，就有对应的良人。
良人是什么呢！？是合乎大唐均田制律法规定能够分到良田的人。
剩下的呢！赘婿，流徒，罪犯，战俘，户籍不完整等等，不被均田制律法认可的成年男子，统称‘不良人。’
指望这些人上阵杀敌，个顶个能砍能杀会保命，都是将军们的宝贝。
所以带兵的将军都会养着一批这种人。
这些人呢，都是没有土地，别的谋生手段别说没有，就是有，名声不好，活的也就艰难，也就只好委身在将军们的庄子以及别的产业里。都是刀口舔血的家伙，好勇斗狠争强好胜，时不时像今天这样来一场私斗，大家都习以为常。
李承乾认为，军人也是种职业，保家卫国还是相当崇高的一种职业。
同样也不认为自己虎躯一震龙口一张，就能改变当下朝堂时俗的看法。
农庄是块试验田，不单单尝试工农业技术革新，他也是在尝试改变社会阶层，打破世阀高种姓对知识和政府官吏的垄断。
血性，已是庄户们最后引以为傲的特质；国家需要一支有血性，无坚不摧的雄师，来守护万里河山震慑宵小外敌。
如果不是马曜突然出现，坐在墙头醉的人事不知；李承乾本意是不想介入庄户私斗这件事，存在即是合理，既然都习惯用拳头讲道理，多讲几次也无妨。
倒是最后出场的秦琼，一举一动将力与美结合到了极致；抬手投足一派宗师风范。
真想知道战场上胯下黄骠马手持双锏的秦琼该有何种风采。
“帮忙！出来帮帮我。”张瑶在屋外叫着。
李承乾和芳娘出了门，见四蹄还冒着热气的乐乐，被张瑶抱着不住地往下秃噜，连忙伸手帮忙。
三人一起托着乐乐进了屋，张瑶却非把乐乐放到坐榻上，还是李承乾的边上。
进内屋拿了干布，一面给乐乐擦着湿爪子，一面问李承乾；“当家的，今天这事咋办！？”
和李承乾不以为意相反，张瑶实在为庄户私斗气恼。
辛辛苦苦张罗着吃好喝好穿暖睡踏实，有力气竟用来自己人打自己人！自己都传话说自己马上去调解，还是要私斗，真不拿当家主母当回事！
心里恼怒，也有委屈。
“打都打过了，你生气也没意义。”
听着这李承乾浑不在意，轻描淡写似乎就当没事发生得过且过的话，张瑶把手里的布巾摔在李承乾腿上，“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蹲在猪圈墙头上，从头看到尾，也不下去拦着，你，，自己看自己家的热闹，，自家人伤了残了你不心疼，，，，你，有你这样当家主事过日子的吗！”
说着话，委屈的眼圈一红，泪水溢满了眼眶。
“这，，你，”李承乾还真被张瑶吓住了，平日里多强势的人，咋就突然流泪了！
“有你义父呢，出不了事。”越着急越想不出好的劝解话，顺嘴就把老秦给带了出来。
“义父，哼！指望他喊两嗓子劝架，你都看见了，老大个人，自己下场打了个痛快，老雄和端木可都是好劳力，平日一人管着一粮仓住的庄户，可没少帮我。哼哼！要是被打坏了，我可要和义父好好说道说道！”
刚刚还是潸然泪下，说着说着又变成了横眉怒目。
李承乾讨好的用手里的布巾要给张瑶擦脸，被张瑶一把夺了过去，“给狗擦脚的布巾你也要拿来擦我的脸！我的脸就这么不值钱！”
这话就听得有趣，芳娘“噗嗤”笑出了声。
张瑶瞥了芳娘一眼，忍着笑，脸上透出了笑模样。
李承乾下了地，拉着张瑶推着坐上了坐榻，自己坐在榻子边上。
“他们都是成年男人，什么该做不该做还要我来管着，呵呵！我可没那闲工夫整天盯着他们。”
嘴里的话说的痞赖，神情却煞是严厉，两厢里的差异使得张瑶和芳娘听得阴森森。
“当家的，你不会是要将他们开革出咱家庄子吧！？”张瑶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大有立时便为庄户说情的意味。
“开革出庄子！？有这么严重吗！哎，马周和你商量定的庄子规矩，我就加了几句话。要说你可是要比我熟悉规矩，这事还是你自己按着定好的规矩处置。”
李承乾扭头就把球又踢回给了张瑶，半仰着身和乐乐逗着玩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