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里五百头猪仔哼哼的张瑶心烦。
婆姨们带着小娘辛苦的将成堆的草料投进去，热乎乎的猪粪产出来。盯着一刻不停活蹦乱跳的小猪仔半个月，张瑶没看出多大的变化。
希望若是化作了失望，比没有希望更使人沮丧。
沮丧的小主母要为追随自己的妇人们和当家的讨个说法，当家的说；事实胜于言语，等等看，射出的箭也要飞一会才能中靶。
和芳娘同日到达的还有给牲口看病的娘娘腔的胡人老苟，搭上俩给人诊病的医师。拜见过庄主，就从张瑶手里领走了烧刀子，然后，庄后的猪圈小猪仔的哀嚎数日不绝，悲愤的哀叹失去生育的权利。
凶残的残害并未止于猪仔，百十头买来食用的猪羊也未逃脱生死两难的折磨。
切开的深且长的伤口经过酒精消毒，再一针针缝合上，伤口飞快愈合，飞快的刀子就又切开新的伤口，……如此往复，生不如死。
李承乾没空和张瑶多做解释，准确说，是脑子里没有空处。
连阴雨的夜，黑！从入了夜一直黑到黎明前。
忙碌在黑的夜里，时间的计量单位只好以夜为标准。
有了芳娘加入帮着计算数据，二人一鼓作气，铺开在内宅小堂屋榻上的方案连夜完成。
无事一身轻，吃罢了早饭李承乾摊在摇椅上，迷迷糊糊浑浑噩噩，想象着自己像个摇摆的钟摆，…….
钟摆！由此动了心，要造出个钟，不强求准确到分秒，起码不用以“夜”作为时间单位。
接下来的数日，当家的少庄主不务正业的令人发指。
白天打盹晚上梦游，腮帮子塌陷，眼带血丝，任谁问他话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好不容易照着记忆里拆开过的小闹钟画好了图纸，考虑到当今的基础材料实际情况，刻意没有标示尺寸，只是要贺五告诉马曜尽可能做小点。
图纸交出去秋雨依旧断断续续，眼见当家的回了魂，张瑶硬是将李承乾从二进院撵了出去，说是要当家的透透新鲜气活动活动筋骨，实际是怕了，怕当家的年纪轻轻，陪着俩老人闲的再起怪心思。
蓑衣，竹笠，木屐；
临出门张瑶逼着李承乾拿了竹杖，却拦住兴奋的要冲进一地泥泞的乐乐，仔细叮嘱一样蓑衣竹笠木屐裹得严实的贺五，看好了当家的，多在外面转会。
出了庄子，李承乾站了片刻，感受着丝丝秋雨触到皮肤的沁凉，晨昏颠倒错乱的头脑渐渐变得一片清明。
脚下木屐踏在溪边路上，嘚嘚有声，水声涛涛，溪流涨了，也浑浊，淹没了踏脚的石块，打着旋滚滚而去。
对岸，安扎严整的军营，炊烟缭绕，久久不散。
“不是让改成一日三餐，长孙祥这是要干什么！？”
贺五拉住就要涉水过到对岸的李承乾，小心的帮长孙祥解释着；“下雨天，兵士们都窝在帐篷里，长孙祥也是想省点……”
“狗屁道理，用人时脸朝前，不用了脸朝后！眼光短的只看到了鼻子尖，张瑶知道吗！回去记得告诉她每日一头猪一只羊送到对岸。”
李承乾话说的粗鲁，贺五听得出少主是真的恼了妄自行事的长孙祥，都是老秦王府的旧识，嘴里说的话便刻意引着李承乾换了注意力；“少主是不是该去看看老狗他们？算时间，五百头猪仔也该阉割完了。”
“走，看看去！”
木屐嘚嘚声一路向后庄响去。
…….
新建的猪圈边上只有三间屋子，紧邻着养猪的妇人住的院落，赶工的庄户们也只是在妇人住的院墙上另开了道门，隔了三间屋子临时凑合供老苟等使用。
好在老苟是刑余之人，俩医师也男女不忌。
洒了烧刀子的屋里血腥味依旧浓重，地面，墙壁，甚至屋梁上，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
数日身陷其间的老太监苟方和两位三十出头的医师兴奋的向李承乾展示着成果。
“殿下…….五百头，个个都活蹦乱跳，一个也没溃烂。”老太监双手摊开，激动地抖动着。
“嗯！这是农庄，规矩……”
俩医师抬着头屁股上毛剃的光溜溜，横七竖八伤口缝满了线的公羊，喜不自胜的一一指点着层层叠叠的伤口；“”殿下，您看这是第一刀，顺着筋肉开的口，昨天拆了线，头次缝伤口，缝的歪了点，虽然肌肉没对齐整，您看，口子长住了…”
“还不是你，慌里慌张，看看，这道斜着的，比你开的晚，摸摸，手里就感觉不到有过个半尺长的大口子；殿下，这可是我做的第一例……”
……
强忍着不适，状似在修罗场看着三个癫狂的嗜血恶魔，李承乾匆匆观看过酒精消毒后外伤缝合的成果，逃出足以使人抓狂的腥味浓重的屋子，顺势踩着梯子上了猪圈围墙。
“老苟又吹牛！看看，都蔫了吧唧，就没看见一头活蹦乱跳。”没少帮着捉跳出栏小猪的贺五，看着满猪圈没精打采小猪仔，不无怨气的说道。
听着贺五外行的埋怨，李承乾懒得解释，踩着墙头一间间猪圈看过去，去了势的猪仔没了凶性乖乖的挤在一起。心里想着，酒坊的酒糟出来了，搭着苜蓿喂养，新年时就能出栏。
一路走到猪圈边上，李承乾满意的抬起头，却被不远处的情形吸引，裹紧了身上的蓑衣，压低竹笠，悄悄蹲在了猪圈墙头。
此时，零星的雨点几乎可以忽略，空气洁净，视线格外清晰。
百十步外，青葱的草地上，近乎汇集整个庄子的庄户。
庄户明显分成了两拨。一拨人领头的正是老雄，凉风里雄大海赤裸着上身，贲张的肌肉上一道道伤疤狰狞扭曲。
对面青皮汉子雄壮的体格一点也不输于老雄，半坦的手臂粗若普通人的大腿，鹅卵粗的五尺木棒紧攥在蒲扇似的大手里。
“哪是谁呀，就哪个和老雄对着的。”李承乾轻声问蹲到了身边的贺五。
“端木黎，今年快四十了吧，呵呵，多了也不要，老雄要是年轻十岁，端木这混蛋哪敢和老雄放对！”贺五唏嘘不已。
“你也不担心？”
“少主您都不担心，再说了军伍里讲道理都这样，只要不动家伙，出不了大事。”贺五不以为意的回答。
出现在草地边缘的红装分外醒目，远远的李承乾都能看清张瑶竖立的一对浓眉。
“今天这架势，小主母可控制不了，要不少主咱们也过去吧！”
人群里，一个人带着竹笠，手压在肋部快速迈着小步子迎上了张瑶，拦下匆匆赶来的芳娘两人快速说着话。
从两人这里，只能到哪人的背影，李承乾偏过头问贺五。“不用，你看，哪是谁？”
“张三郎，断了肋骨跛着脚，就那走路的样子准没错。”
稍倾，两人分开来。
李承乾盯着远处那一抹红色闪动着快速折返庄子，收回视线再看不远处的庄户群，呵！正戏已经上演。
投入冷兵器年代，李承乾不能免俗，对演义里吹捧的大唐煌煌武功大有兴趣。
稍稍抬高了竹笠，李承乾屏息观瞧。这次不同于尉迟老黑和贺五带了作秀成分的表演，军汉的打斗也带着强烈的军阵风格，两下子并不是一拥而上来场乱斗。
人群散开留出的空地上，雄大海和端木黎各自带着九个壮汉，两边各十人不约而同的组成三角阵。
相隔五十步的双方，在当先的箭头雄大海端木黎引领下，对向接近，两人都吼叫着，随着各自身后的壮汉呼应的吼声滚滚传来，即便是隔着七八十步李承乾都感受到浓烈的战意。
“少主，不用看，端木输了。”贺五索性坐在了墙头，双脚无聊的在空中摇晃着。
“还没动手呢！你就确定端木黎输定了？”李承乾一眨不眨盯着场中移动的两拨人。
“打赌，要是端木黎输了，少主给一瓶竹叶青。”贺五语气笃定。
心思都在场中对立双方，李承乾也没想赌约里没有贺五输了该如何，随口应道；“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