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模式描述的是企业开展国际化经营的历程，它表明企业走向国际市场的速度。当前国内外学术界关于国际化经营过程的理论有渐进论（或称阶段论）和带动论。本章在阐述传统的渐进论的基础上，创新性提出“跳跃论”，以温州制鞋、打火机和眼镜产业等为例，分别实证剖析了民营企业国际化经营的三种过程模式，最后结合康奈集团国际连锁专卖的典型案例，分析其国际化经营的渐进式模式。
一、企业国际化经营的渐进式模式
（一）理论综述
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以Jahanson、Wiedersheim-Paul和Vahlne为代表的北欧学派（1975，1977，1990）使用企业行为理论研究方法，提出了企业国际化“渐进论”或称“阶段论”，开创了企业国际化理论研究的先河。Jahanson等人对瑞典四家企业的海外经营过程进行比较研究时发现，它们在海外经营是一个“连续”、“渐进”的过程。
企业国际化的渐进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市场范围扩大的渐进性，通常是：本地市场→地区市场→全国市场→海外相邻市场→全球市场；二是跨国经营方式的渐进性，绝大多数的企业在选择跨国经营方式的时候，都采取了“先易后难，逐步升级”的策略，经营方式的演变最常见类型是：纯国内经营→通过中间商间接出口→企业自行直接出口→设立海外销售分部→设立海外分公司跨国生产。
北欧学派用“市场知识”（market knowl edge）来解释企业国际化的渐进特征。市场知识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一般的企业经营和技术，即可以从教育过程、书本中学到的客观知识（objective knowl edge）。另一部分关于具体市场的知识和经验，或称经验知识（experiential knowl edge），只能通过亲身的工作实践积累。后者对于企业的海外经营起着关键作用。北欧的国际化模型从静态和动态两个角度分析市场知识对海外经营的影响。从静态方面看，决策者市场知识的多寡直接影响其对外国市场机会和风险的认识，从而决定其海外市场投入（Market Commitment）。Johanson等人认为，市场知识与市场投入是直接的线性关系。从动态方面看，投入决策是在现有的市场知识和投资活动的基础上形成的。当企业经营者缺乏对市场信息的了解时，减少风险的本能使其把海外市场投入降到最低点；由此而来的企业决策也处于试探阶段；经过一段时间的海外经营活动，企业家获得并积累了对该市场的认识和经验；海外经营活动反过来增加了决策者的市场知识，成为决策者认识和把握海外市场机会的新基础，从而推动企业把更多的资源投向海外市场。Johanson等人认为，企业的海外经营应该遵循上述渐进过程。
此外，北欧学者用“心理距离”（psychic distance）的概念分析解释企业选择海外市场的先后次序。所谓“心理距离”是指妨碍或干扰企业与市场之间信息流动的因素，包括语言、文化、政治体系、教育水平、经济发展阶段等。他们认为当企业面临不同的外国市场时，选择海外市场的次序遵循心理距离由近到远的原则。
美国密歇根大学的Cavusgil教授（1980，1982）把企业经营国际化的过程分成五个阶段：国内营销阶段，主要从事国内生产和销售；前出口阶段，开始对国际市场感兴趣，有意识地收集信息，对国际市场进行调查，出现不规则的出口活动；试验性地卷入阶段，主要从事间接出口，开始小规模的国际营销活动；积极投入阶段，以直接出口方式向其他国家出口产品；国际战略阶段，以全球市场为坐标制定企业战略规划。
（二）实证研究：以温州制鞋产业为例
温州制鞋业是一种传统产业，已经有500多年的历史，早在明朝时期，温州因鞋靴艺精质优，曾被列为朝廷贡品。温州现代皮鞋业应兴起于清末民初，制鞋厂店多集中在市区府前街一带，开设较早的有叶三进（1909）、大陆（1913）、美禄（1916）、萃康、美最时等店，因用料考究、制作精良着称。20世纪20年代，上海、厦门等地来温州招收鞋工约40余人。
他们回温州后，成为温州鞋业的技术骨干，推动了温州制鞋业的发展。
朱康对（2005）认为，温州现代皮鞋业的历史大致可以划分为：初步萌芽阶段（1909-1949）、缓慢发展阶段（1950-1978）、蓬勃发展阶段（1979-1987）、整顿提高阶段（1988-2000）、全球化阶段（2001-、）。经过改革开放后的二十多年的发展创新，鞋革及其配套产业目前已经成为温州最大的产业。2001年9月12日，中国轻工业联合会及中国皮革工业协会正式命名温州为“中国鞋都”，此后，我国加入WTO后温州鞋业企业纷纷走向国际化道路，不仅出口额有大幅提升，而且温州鞋类企业开始跨国投资，在海外并购知名企业或建立生产基地，从而构建全球价值链。
2002年温州鞋业实现工业产值318亿元，继续保持占全国鞋业产量约25%的最大比例，比上年增长7．43%，其中，鹿城区鞋革总产值达82亿元，在各区县中继续保持总量第一；永嘉县鞋革总产值达50．2亿元，增幅达30．1%，成为增长最快的区县。2004年温州鞋业实现工业产值395亿元，同比增长7．3%，制鞋业企业约4000家。
纵向考察温州制鞋产业国际化实践，其发展过程具有典型的渐进式特点，其跨国经营方式和目标市场的选择方面都体现出“渐进性”特点，其国际化过程大体可以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1950-1977）：纯国内经营。温州制鞋产业处于缓慢发展阶段，企业数量和产量都很小，鞋类完全是供国内市场。1950年温州市区制革企业36家，从业126人，皮鞋企业43家，从业130人，多为个体作坊。1954年成立第一、第二皮鞋生产合作社，全行业实现合作化。1957年市区皮鞋产量增至16．3万双。1960-1966年陆续成立温州市皮鞋厂、第四皮鞋合作社、第五鞋厂和第七鞋厂。至1977年，温州皮鞋年产量约32．6万双。
第二阶段（1978-1998）：间接出口。根据《温州市对外经济贸易志》（1994）记载，温州鞋类出口是从1978年的麻底登山鞋收购出口开始的，当年只有乐清县一家生产企业。到1987年，全市收购出口量达2911万双，按当年实际价格计算，收购值达8228万元，成为全市最大的骨干商品。但以后由于各口岸低价竞销，各生产企业之间争购原料、争夺加工基地，盲目布点，导致出口价从1．2美元／双下降到后来的0．5美元／双。
1991年欧洲共同体裁定以“反倾销”立案，从此，国外市场日趋萎缩，到1992年仅收购出口446万双。之后，温州布胶鞋、皮鞋和运动鞋出口逐渐增多，并成为鞋类出口主力军。如1992年布胶鞋出口1695.7万双，远销北美、南美、西欧、中东、东欧等国家，1992年东艺鞋业（皮鞋）缘于偶然开始走出“国门”，通过中间商间接出口到中国香港再转口到比利时。
第三阶段（1999-、）：直接（自营）出口。外经贸部1998年以第一号部长令的形式发布了《关于赋予私营生产企业和科研院所自由进出口权的暂行规定》，意味着私营企业终于获得合法直接从事对外贸易的权利。
从此，温州制鞋企业开始直接出口。据统计，2001年底自营出口鞋类企业达40余家，在全市33家主要出口生产企业中，鞋类企业7家，出口额达5635万美元，占企业出口总额的23．60%。2004年全市鞋类生产总产值317亿元，直接出口11．5亿美元，出口依存度约为32．65%，较2003年的24．57%提高了8．08%。1999-2005年，鞋类出口年增长率一直保持较高水平，且出口比重基本呈逐年上升趋势。
第四阶段（2001-、）：设立海外销售机构。大多数中小企业的做法是，在境外商城设立摊位，销售自产的鞋类产品。还有少数企业则走得更远些，它们设立了海外专卖店。如康奈集团采用国际连锁专卖攻略，2001年2月在法国巴黎开设了我国皮鞋行业首家国外专卖店。目前，康奈在美、意、法、比、葡、西、希、非洲加纳等十多个国家开店近百家。此外，东艺鞋业在莫斯科等五个国际都市也开设了专卖店。
第五阶段（2004-、）：设立海外生产基地。基于绕开贸易壁垒和抢占当地及周边市场的战略考虑，温州鞋类企业开始在全球范围内跨区域整合资源，设立海外生产基地。比如2004年8月哈杉鞋业在尼日利亚投资的哈杉（尼日利亚）大西洋实业公司正式开工，此外，还有鑫尔泰、博朗、伊斯利、金鱼王鞋业等分别在俄罗斯投资建厂，被列入浙江省俄罗斯远东地区开展跨境加工贸易的重点。
总体上，温州制鞋产业的国际化经营的第三至第五阶段具有以下三个特征：
（1）出口额快速增长。温州鞋类出口额从1999年的1．23亿美元增长到2005年的15．8亿美元，除1999年出口额略低于服装类产品外，其他年份均居全市出口榜首，占全市出口比重的14．99%～25．61%，自2000年以来连续六年高于20%。
（2）出口市场多元化。截至2002年底，温州鞋已销往世界169个国家与地区，其中美国是出口市场最大的国家，出口额达2．63亿美元；摩洛哥则是出口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同比增长336．3%。2002年十大出口市场为美国、匈牙利、中国香港、俄罗斯、阿联酋、日本、摩洛哥、乌克兰、意大利和西班牙。
（3）出口企业成长快速。2002年温州鞋类出口企业177家，同比增长38．28%，以大批中小企业为主，但也出现一些大型出口企业。2002年十大企业的出口额为11708万美元，占全部鞋类出口17．5%。2002年十大出口鞋企中，私营企业4家，外资企业6家。
二、企业国际化经营的跳跃式模式
（一）理论综述
瑞典学者Forsgren（2002）归纳总结了近年来企业国际化的文献，提出了四个命题对企业国际化阶段论进行挑战。第一，“企业在外国市场的投资是以递增的速度进行的”。因为企业获得经验和知识不一定必须具备亲历性，可以从别人的经验获得，也可以采取跟随战略。特别是在市场环境迅速变化的条件下，企业的外国市场战略会采取多种形式。第二，“企业有时在没有自己经验知识的情况下也进行海外投资”。如近年来发展的电子商务公司往往同时在几个海外市场投资。其原因可以用先行者优势解释，旨在抢占市场。第三，“如果企业看到海外投资的风险比不投资的风险低时，企业即使在不具备经验知识的情况下也进行投资”。第四，“市场知识的逐渐积累并不妨碍企业海外投资的激进战略”。对于巨型跨国公司而言，很难预测其国际发展的速度和结构。换句话说，国际化阶段论对大跨国公司的解释力有限。笔者（林俐，2003a；b；c）对温州打火机产业国际化过程进行实证研究时发现，它们的国际化过程是一个“跳跃”的过程。在“渐进论”的基础上提出国际化过程的“跳跃论”，即企业国际化过程中跳过上述“渐进论”中的市场范围和跨国经营方式演变中的某一个或多个环节。具体地，在目标市场选择方面，企业一开始就“瞄准”国外市场，跨过了“本地市场→地区市场→全国市场”，进入“海外相邻市场→全球市场”或直接进入全球市场；在经营方式方面，跨过了纯国内经营阶段，经过“中间商间接出口→直接出口→设立海外销售分部”等环节。
（二）实证：以温州打火机产业为例
温州打火机制造业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末，随着信息交流的频繁，温州人获知打火机的国外市场很大。包伟光在五马街买到一只日本打火机样品，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经过多次实验，终于把它改进研制出来。
那时企业规模比较小，设备简陋，产量也很有限，但产品却很快“流行”到海外。在这个初始阶段，一位定居香港的温州人因业务关系频频往返于中国香港与内地之间，在温州逗留期间，偶然发现温州产打火机的价格实在便宜，便带着几千只打火机回到香港，向其客户推销，极受欢迎。由此一发而不可收，在1990-1992年期间，绝大多数打火机都是从他手中“流”出去的，并通过香港流向世界各地。从创业开始，温州打火机就瞄准国际市场，以后出口量逐渐增加，2001年以前一直保持温州主要出口产业的前四位，2002年以后受欧盟CR法案和反倾销的双重影响，出口额一直在7500万美元徘徊，出口比重也在持续下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