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人.君相
也许每一个听过十八层地狱的人都幻想过那里会是什么样子，想过黄泉路上百鬼夜行的场景，想过奈何桥头回望人世能望见什么，想过梦婆那一碗汤的颜色与味道。
恰是无知与好奇滋养痴望，长情的人把地狱描得漫山遍野都是曼珠沙华，无情的人把地狱写得刀山火海处处炼狱油锅。
其实，真实的地狱里，你想的这些几乎都没有。彼岸花没有，刀山火海没有，炼狱油锅更没有。
十八层地狱，十八个世界，一条黄泉路分出十八个岔口，接引往生的游魂进入属于各自的那一层地狱。
孟婆家的人守在十八条岔路口，一条亡魂一碗忘川水煮的孟婆汤，喝了汤过了桥，一人领个等待轮回的牌子，就住在了那个世界里。
糊里糊涂，期期艾艾，十八皇子跟着沈修沿着那条窄窄的小径走进了轮回塔的第一层。
道路两旁一盏盏昏黄的小油灯下，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忽长忽短，嗒嗒的脚步声在这里显得空荡而单调。
“喏，这是黄泉路上的招魂灯，生魂在这灯下只能照出一条影子，死人有三条。你看看你有几条。”沈修在临近小径分叉处驻步，指了指十八皇子那条被头顶的小油灯照出的影子。
十八皇子闻言低头，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了看。
唔，地上确实只有一条影子。
十八皇子顿时尴尬了起来。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确定没有泪水后又偷偷看了沈修一眼，尴尬地笑了。
沈修自然无视了十八皇子的尴尬。
他淡漠地望了望他，便收回视线，低垂着双眸继续前行。
“这座轮回塔是那个大人物以通天手段模仿地狱原型建造的，十八层塔身，十八层地狱，也是十八个世界。我们现在所在的是真实地狱里的黄泉路在轮回塔中的缩影。”
“这轮回塔里的世界真大真神奇。”仿佛忘了前一刻他还在凄楚地担忧自己已经死了，十八皇子开始好奇地打量起了这个世界，心里一阵阵惊叹。
“真正的地狱可比这个大多了。”沈修淡淡回应，领着十八皇子到了小径的尽头。
小径在这里斜斜向下分出了十八条岔口，每一条岔口都远远地连着一座古旧的石桥，那桥上迷雾重重，十八皇子穷极目力，也看不到桥的对面有什么。
再看近前，一片片古树修竹枝繁叶茂，数不清的招魂灯点缀其间，如同点点萤火，阴风一吹，微微摇动着。
这竟是难得一见的幽静动人好景致，细细凝望，更胜过人间古径通幽处的静好河山。
“走这一条。”沈修可无心赏景，他步伐匆匆地领着十八皇子走进了最右侧的一条岔路。
匆匆行走间，地势渐低，十八皇子的视线慢慢被古树修竹隔绝。待到地势恢复平缓，他的眼里就只剩下参天的古树和茂密的竹林了。
“地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嘛。”十八皇子心里暗暗想着，眼睛管也管不住地四下乱看起来。
然后，他就猛然发现自己的身后居然什么也没有了！
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每前进一步，身后的道路就会消失一步，连路两旁的景物也会同时消失一点。而且这种消失不是被黑暗掩藏的消失，不是被迷雾吞没的消失，而是真真正正的不见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吞噬脚下道路和身后景物的是一种不可描述的东西，混混沌沌，非烟非雾。
兴许出于好奇，十八皇子停下了脚步，出神地看着那一片混混沌沌的东西，然后不由自主地缓缓向它伸出了手去。
“你做什么！”沈修于千钧一发之际捉住了他的手，一脸后怕地看着十八皇子，眼里似有怒意。
“这是什么？不能碰么？”十八皇子愣愣问道。
“这是万物本源，是时间和空间的秩序，你可以叫它混沌。这东西你现在碰不得。”沈修一脸寒霜，扯过十八皇子继续前行，说：“黄泉没有回头路，上了黄泉路，只能往前走。”
“混沌啊，就是盘古大神开天时劈开的混沌？被它吞掉的人会怎样？”十八皇子似乎没有感觉到这东西有多可怕，被沈修一边扯着往前走，还一边回头好奇地看着混沌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吞噬他们走过的路。
“嗯。”沈修应道：“混沌里秩序未定，空间错乱，你若被它吞没，便会迷失于混沌中那层层交错的时空，运气好点，你会化为秩序的一部分，重归混沌，运气不好你就会不死不灭地在一个个混沌世界里孤独浪迹，永生永世也别想再走出来。”
“这么可怕。”十八皇子暗暗咋舌，说：“那个大人物为什么要把这么可怕的东西放在轮回塔里？”
“这可不是他放进来的。混沌无处不在，比如大千世界里万物生命只能不停往前走，不可以倒转时光重回生命之初，这就是混沌的力量在起作用。上古时代的盘古大神劈开世界，三界六道的混乱时空秩序被他以神力化作有序的法则，混沌也就成了你看不到但却依旧存乎于天地的法则。地狱是三界六道里最特殊的地方，真实的混沌在这里也是地狱法则的一部分，所以当那个大人物在此建立出一个轮回后，真实的混沌就自然而然融入了这个轮回的法则秩序里。”
“哦。”又是似懂非懂点着头，十八皇子眉宇间露出无尽的困惑。
沈修刚说的，他听起来简直像是天书般难解。他反正除了生命不可重头能理解，其余差不多全都没听懂，更别提怎么理解混乱的时空怎么能与有序的轮回于地狱里并存了。
“其实混沌也不是无法改变的，盘古开天这种事很多人能做到，虽然不会堪比他的神伟，一斧头就劈出个三界六道来。”沈修看向十八皇子，眼神忽然囧囧有神了起来，定定看着他，郑重其事地问：“你想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呃……这，我可以吗？”十八皇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嗯，你可以！”沈修把手重重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神犀利而坚定地望着他，说：“只要你能南祁称帝，人间为皇，天地大道便能被你蹋在脚下！”
十八皇子的心里仿佛响起了一道惊雷，浑身一怔，眼里神光潋滟。
南祁称帝，人间为皇！踏天地大道于脚下！
这，真的可以吗？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