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一篇画展感想,引来名叫“冷静”者攻击我是“民族主义”。冷静可能是想说“民粹主义”,但由于语言感觉贫乏,又按捺不住内心某种要指责的冲动,就胡乱用一回,反正是笔名,丢脸也不会影响本人的名誉。笔名不是中国人的发明,中国是君子的国度,古代文人习惯光明正大,但笔名的发明是好事,它让惧怕权威的人也可以说话,不过事物总是有两面性,使用笔名有时也会让动机不纯者肆无忌惮,因为文责不用自负嘛。笔名原是集权统治下的产物,在言论自由的民主世界用笔名其实是倒退的表现。冷静应该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还是回头说“民族主义”。这不是西方人的创造,但却是西方人的发明。民族意识是西方近代的产物。就是依靠这一个单词所产生的想象,欧洲众多的国家诞生了,灿烂的民族文化诞生了,近代的西方文学、音乐、艺术满满是民族认同、爱国意识。以文学为例,从但丁、乔叟到莎士比亚、歌德,民族主义的巨大能量滋养一代又一代的西方文化巨人。而所谓批评民族主义的文学或对民族主义愤世嫉俗的艺术是二十世纪才有的现象。西方历史上的宗教战争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民族战争,后来的民族战争将全世界卷了进去,民族意识在全世界苏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倡导民族自由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产生的,诗人拜伦帮助希腊独立解放战争就是最典型的佐证,让世界所有的民族为之感动。民族的自由到个体的自由,最极端化的表现是十九世纪的无政府主义思潮和运动,其发展在艺术上的表现是后来的达达主义等艺术流派。艺术家对自由的渴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这原本是精神的自由,只不过,精神物质化、外化以后是会造成社会影响的。我们今天大谈保护我们的自然环境,可以做这样的思考,没有健康的精神环境,自然环境不会得到恒常的保障,因为,意识决定存在,精神指挥行为,所谓本与末的秩序前后关系。如果说艺术家享有绝对的自由(不明白为什么如此,为什么艺术家有权利超出社会规范?),是否等于说艺术家可以不考虑社会影响和观众的反应。如果艺术品仅仅是挖掘感性的层次犹可,但若艺术品带有强烈的伦理道德政治等针对性和批评性,观众大概是可以出来说说自己的看法的。
艺术家和观众是一件艺术品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如果说,艺术家是社会中的敏感族群,那么,批评家则应该是观众群中的敏感个体。他们有可能与艺术家同感,在其艺术中找到共鸣,这自然是让艺术家欣慰的事情,但若情况相反,艺术家也大可不必沮丧气馁,甚至愤愤不平。要知道,观众万万千,你总是能够找到志同道合者的。只准艺术家随心所欲地创作,而不准观众畅所欲言,好像不近情理,幸好观众中还有像“冷静”这样的人物,谁要是对他所崇拜的艺术提出不同意见,他就发急,大喊“坚决反对”。
批评家不是权威,他只是一名观众,一名积极的、有感觉的观众。不必为他提心吊胆或义愤填膺。艺术家依据自己的感觉创作,观众依据自己的感受评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