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叫花子,行乞去了北京,等又回到故里时,对同行吹牛说自己在京城见了皇帝。同行问说皇帝是如何装束,他想了想答道:“头戴白玉雕成的帽子,身穿黄金打成的袍子。”同行听了迟疑了片刻,恭恭敬敬地问他说:“金子打成的袍服,穿了如何作揖?”叫花子突然来了精神,颇不屑地啐了同行一口,说:“你真是个不知世事的,既然做了皇帝,还同哪个作揖?”
皇帝深居九重宫内,叫花子自然不得见,然而他可以想象中见,而且让人相信他: 皇帝是何等威仪,君临天下,当然不会同凡人作揖,乞丐居然清楚这一点,并以此再一次让人相信他,可见他真是常识中人。常识者,理性也。
记得八十年代初看过华君武先生的一幅漫画,题目是《美育?》,画面中间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伏在桌上画画,很吃力的样子。他的左边是妈妈,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监督官的表情;他的右边是爸爸,正为孩子打着扇子——正是暑假,原是孩子该玩耍的时候。父母二人显然挟持着孩子,逼他练习画画。最精彩的是,华老先生为这个爸爸添了一句旁白。打着扇子的爸爸老实正经地对孩子说:“宝宝好好画,练好了好上电视台,上电影厂拍电影,参加国际比赛得头奖,弄得勿好,爸爸靠你还好到外国白相白相呢。”
这个爸爸的望子成龙之心是常情,但想象力显然已经超出常情所允许的范围,而且对艺术不仅寄托过高的期望,对艺术如何成就根本就缺乏常识。
正常人的想象力和常识必须相当,二者落差太大会惹出笑话,在叫花子无伤大雅,在父子之间就会形成无形的距离,给孩子形成无形的压力,虽然可能完全是一句玩话,但童心无猜,童心认真,心理上已经有了一条高栏,跳与不跳,都会是条高栏,对成长可能是永远的障碍。
来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的幼儿,恐怕其家长都是想象力过于飞扬,而常识极度的欠缺,自己劳民伤财都是小事,让孩子强捱疲劳、经历这种虚拟的荣耀,实际上是对他们精力和智力的超前透支,将来的路如何走,将来的路在何方,当真一次金色大厅就能敲定乾坤?对儿女想象力超标的父母,是不负责任、不踏实的父母;对培养儿女缺乏常识的父母是不懂事、是幼稚的父母。就这么简单。可为什么父母就是不懂?
乞丐的想象力和常识是噱头,可引人发一笑;《美育?》中的父母,或携儿女奔金色大厅的父母,其想象力和常识就是不折不扣的愚行,可让人叹气顿足,让人难堪尴尬,让人生气欲吼。有这样的父母,吾国的前途有些令人担忧了。
想象力是需要的,但常识更是需要的。可向乞丐学习了,有些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