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以为你还放不下二哥，觉得你对我没信心，所以才会不告诉我怀孕的事，……可是这几天我仔细想了，都是因为我自己没有让你有足够的信心，如果我对你充分信任，如果我表现的更加成熟，你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吧……？
我是家里的老小，虽然爹和娘对我也严格，但毕竟是家里的最小的孩子，难免会对我有放任，哥哥姐姐们也是……处处都照顾我，所以我有了不好的习惯，虽然结了婚可是因为你比我大，总是想要依赖你，自负的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其实烟草行如果不是世杰姐夫，我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挑起不起这个担子的。
……我这样的一个状态，确实担不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想也是因为这样，这个孩子才会离我们而去吧，所以……我不怪任何人，更不会怪你，可是我希望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会成长为一个出色的男人的。”
靳云珉的大段诉说让殷珞有点意外，这是他们成亲后靳云珉第一次和她说这样的话，此时她的心里只有满满地感动。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其实我也不够成熟，……反正我们都还年轻，等我们都成熟了，还会有孩子的。”
两个人因为这次意外流产事件感情上更近了一步，而对靳云贤来说，殷珞的流产对他的打击却很大。
回到靳家的林菁注意到靳老爷的气色似乎好了一点，之后沈嫂告诉他是靳云杉给老爷买了上好的补药，看到丈夫气色确实有好转，林菁丝毫没怀疑补药的事，照旧照顾靳老爷的起居。
“我已经看过烟草行的账本了。”书房里靳老爷突然说。
林菁放下手里的书。“怎么样？还可以吗？”
“以云珉的年纪和阅历来说，我算是比较满意了。”
“看来早点锻炼他是对的。”林菁放下心。
“可是我还是希望他早点独挡一面。”
“关于这一点我一直想问你。”林菁好奇地问。“为什么突然要云珉独挡一面？他才十八岁，在烟草行做事不过一年而已。”
“我当年和我爹跑生意还不到十八岁，……早点让他接触他会很快适应。”
“云珉做事认真这一点我不用担心，只是……我担心他耳根软这个毛病。”
靳老爷点点头，“不过有殷珞在，相信他会和以前不一样。”
“老爷的意思是……？”林菁有点意外。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殷珞这孩子天资聪明，不论是做兄弟俩谁的妻子都会是个贤内助。”
“嗯，这一点我赞同，小珞这孩子比同龄人要成熟，……大概是和经历有关吧。”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帐是她做的。”靳老爷用手指轻敲账本。
“是么？老爷怎么看出来的？”林菁大感好奇。
靳老爷翻开账本。“这字体你不觉得眼熟？殷珞的字你也是见过的嘛。”
林菁凑上前。“哎呦，还真是……老爷，你不会因此怪她吧？”
“我没那么守旧……。”靳老爷摆摆手。“商行里也有女职员，她能帮到云珉我才高兴。”
“老爷看事果然不一样。”
“不过这件事不要让那边知道了，大太太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林菁当然明白靳老爷的意思，在传统的吴氏眼里，做妻子的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如果人让她知道殷珞参与靳家的生意，搞不好会闹出风波来。
“你还是没有你妹妹的消息吗？”
靳老爷的问话让林菁愣住，自从妹妹嫁给那个人离开家已经二十年了，除了偶尔给家里寄过没有地址的信外，就连父母去世也都没有见过她。
“老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难道你打算永远不再见她？”
“不是我不想见她，……是根本找不到她。”
靳老爷拉开书桌抽屉。“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其实我已经帮你打探到了你妹妹的住址。”
“老爷……。”林菁呆看着丈夫。
“姐妹俩没有打不开的心结。”靳老爷把装着地址的信封递给她。“我年纪大了，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我走的时候可不想带着这个遗憾。
林菁默默接过信封。“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处处为我着想。”
“当年你嫁给我，我一直是觉得有愧于你的，你肯做我的妻子，我当然要为你着想。”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两鬓斑白的男人，林菁想起当年他对自己说的话：如果不想嫁就别勉强自己，我希望看到还是那个喜欢笑的你。
那一年林菁十七岁，为了父亲为了整个家，要嫁给比自己大八岁的靳老爷，她拒绝了青梅竹马那个男孩私奔的恳求，只为不让家人陷入困境。只是当林菁知道自己的妹妹居然嫁给了那个男孩时，林菁还是觉得很受打击，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知道内情的靳老爷曾问她要不要重新选择，并且保证不会因此为难她的家人，对于这一点林菁是相信的，但是她拒绝了。妹妹成亲那天林菁没有去，只包了一个红包找人送去，那晚她哭了整夜。
“老爷何出此言呢？当年是我自己愿意嫁到靳家的。”林菁轻笑道。“而且我从没后悔过我的选择。”
“那就和你妹妹联系吧，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老爷你这样让我好担心——。”林菁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
靳老爷微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你才那么着急让云珉独立？”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云珉和云贤一样不接管靳家的生意，他们其实都不适合做生意。”
“那老爷——？”
“如果有一天我撒手人寰了，你觉得大太太能容你们吗？”靳老爷反问。
林菁恍然，“老爷的意思是担心我姐姐她……。”
“毕竟夫妻一场，我也算很了解她，我相信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其实我无意什么家产，对我而言有你和孩子们就够了。”
“我知道你一向淡薄钱财，可是你也要为孩子们着想啊。”靳老爷叹着气说。“云贤在军队还未站稳脚，云珉的羽翼还未满，一旦她发起狠来，你认为你能不在意吗？”
林菁知道她否认不了靳老爷的话，这么多年了，吴氏依然视她为眼中钉，这一点她不是不清楚。尤其是殷珞的事，让林菁清楚的知道吴氏有多么恨自己，恨到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云霜嫁给了严家，但毕竟女婿只能算外人，到时候也不好插手。”靳老爷接着说。
“大姐她……确实是很恨我呢。”殷珞苦笑。
“我也没想到她的心会如此重。”
当年靳家老太太怕香火不旺，让靳老爷娶了殷珞做二房，却不知道触动了吴氏最大痛处。吴氏的父亲除了她母亲一位原配外，还娶了两房姨太太，吴氏的母亲性格懦弱，虽然也有生儿子，却被两位姨太太骑在头上，所以这件事给吴氏留下不小的阴影。在知道靳老爷要娶二房的时候，差点绝食而死，拗不过婆婆才答应。后当吴氏知道靳老爷看上“小云雀”后，再也不做任何让步，甚至要不惜置对方于死地。
殷珞和靳云珉的事靳老爷还不知道和吴氏有关，如果知道一定庆幸自己的决定吧，林菁在心里叹气。
“原本我觉得让云珉慢慢来也可以，可是这一次大病让我意识到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
“老爷……。”
“你听我说，和你妹妹联系上以后，尽量劝她搬到这里来，你们毕竟是亲姊妹，以后多少也是个照应。”
“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联系。”
“虽然有了严家和你做亲家，可我还是不放心，云珉的婚事肖雅雯完全插不上手，所以我担心以后的事……。”
“云贤最近似乎不那么抵触季冉了。”
靳老爷皱眉，“你应该知道他和季冉的事，是谁撮合的吧？”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季冉确实很喜欢云贤，说不定会和大姐预想的不一样。”
“你是说……季家会因为季冉偏向云贤？”
林菁点头，“姐姐一直想让两家联姻，只是季冉如果嫁过来，毕竟是云贤的妻子，我想如果有什么事，她一定会偏向云贤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靳老爷点头。“就是不知道云贤能不能真的放下殷珞。”
“给他一点时间吧。”
其实林菁已经看出殷珞这次意外流产给靳云贤带来的打击，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按照靳云贤的性格，很可能会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虽然这样一来会觉得对不起儿子，可是就像靳老爷担心的一样，林菁也不能不为整个家着想。
林菁猜对了靳云贤的心事，此时的他坐在咖啡厅里，对面是一脸茫然地季冉。
“……我想我没有听错吧？你……在和我求婚？”季冉喃喃地说。
靳云贤点点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不论对云珉他们，还是对你都太不公平了。”
“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深深叹口气，靳云贤缓缓把殷珞流产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他捂住脸表情痛苦。
“如果不是我放不下她，就不会答应去见她，……就不会有这以后的事了。”
“云贤——你别这样。”季冉握住靳云贤的手。“这并不是你的错。”
“可是想到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我就觉得我很愧疚，觉得自己很自私。”
“不是的，有些事不是你能掌控的，你不该自责……。”
靳云贤看着季冉。“我知道我向你求婚很唐突，可是我不想在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再影响身边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做你的妻子。”
双手紧紧握住季冉的手，靳云贤露出放心的笑容，心里却隐隐作痛。
靳云贤决定和季冉成亲后，两家人马上坐在一起商议婚礼的事，这突然的变化让吴氏有点措手不及。
“你说这小子怎么就想通了呢。”
靳云琴安抚道：“这不是正好的事嘛，娘的心愿总算是达成了。”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吴氏皱眉。
“哎呀，娘……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靳云琴打个哈欠。“明明是你想要的结果嘛。”
“你怎么老是犯困？”吴氏不满地瞪着女儿。“我和你在说正事呢。”
“最近陪欧阳上司的太太打牌，我都没好好睡……。”靳云琴又打个哈欠。
“好了、好了……你去睡会儿吧。”吴氏把靳云琴打发走。
靳云琴打着哈欠走向门口，正好靳云杉走进来，两人照面的时候，靳云琴低声问弟弟。
“云杉，你上次给我的那个……。”
“没有了是吧？等会大姐走的时候我会给你装上，我已经托人买到了。”靳云杉接过话。
靳云琴一脸感谢的点点头去客房补眠，目送靳云琴离开的靳云杉收起冷笑，走到吴氏面前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和你姐说什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我不是因为大姐才这个表情的。”靳云杉欲言又止。“是因为刚才我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娘……是你一直希望云贤娶那位季小姐的吧？”
吴氏点头，“是啊，季家做海上贸易，正好是靳家没有的。”
“那我就觉得娘你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
“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了？”
“难道娘没想过吗？云贤毕竟是二娘的儿子，季家就算和靳家联手做生意，也不是和我们。”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吴氏突然理清了心里的困惑，之前她只是一心阻止殷珞和靳云贤的婚事，然后让靳云贤和季冉在一起，就可以让季家拓展靳家的生意，可是却忽略了一个问题，相对她而言季冉和林菁才最亲。
“难道你听说的事和这个有关？”
“季家确实要帮咱们家做海上贸易，可是他们的意思是会把这方面的生意交给云珉。”
“云珉？怎么可能？”吴氏难以置信。“他才多大？做生意才几年？”
“所以啊，季家目前只是帮我们做海上运输，至于拓展海上贸易的事，他们打算等云珉满二十岁以后再交给他。”
靳云杉的一番话让吴氏彻底惊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以为季家会感谢她这个“媒人”，可是到头来她却比不上林菁和人家的关系，而且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二房的“势力”又增强了。
“我想娘你是太轻视二娘了，如果不是她和那位季小姐说了什么，季家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靳云杉不动声色地说。
“贱人……亏我给他儿子安排了这么好的亲事。”吴氏几乎咬牙切齿。
靳云杉在心里冷笑，他当然不会说这件事真正出面的人其实是靳老爷，把责任推到林菁身上，才能更刺激吴氏。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扭曲面部的女人，靳云杉不难想象她当年是多么无耻的把自己换进了靳家，只为了保住她在靳家地位。
“娘也别太生气了，其实这件事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吴氏眼睛一亮，“怎么？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好办法谈不上，但至少可以扳回一局。”
“那你快说。”
“我会想法让云贤去外驻，只要搬出殷珞就行了，……一旦他外驻，季冉肯定也会跟着，这样他们就顾不上这边的事了……，接下来只要想办法分家就好了。”靳云杉说出计划。
“分家？好端端的为什么分家？”
“娘你先冷静听我说，只要分家我就有办法压制住云珉，然后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到时候他就会主动把和季家的生意让给我……，毕竟我比他有经验的多。”
吴氏觉得儿子的话很有道理，这方面指望靳云琴出主意肯定是不行了，可是靳云杉和靳老爷学做生意已经几年了，这段时间靳老爷生病的时候，靳云杉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所以吴氏相信靳云杉的计划一定是可行的，只是想到分家她还是很犹豫，而且以什么借口分家呢？靳老爷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分家……恐怕很难吧？”吴氏说出心里的担忧。
“只要找到好借口，分家就不难。”靳云杉信心满满地说。“这一点你可以问舅舅，一旦分家对咱们大房可是绝对有利。”
“可是分家的理由呢？你爹肯定不会答应的吧？”
“这个我自有办法，眼下重要的是如何让云贤主动申请外驻。”
吴氏表示同意。“也好，先把这件事解决了。”
“放心吧，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听到靳云贤要和季冉成亲的消息后，殷珞先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他们要成亲了，我们要送什么礼物才好呢？”
“殷珞……。”靳云珉担心地看着她。
“送什么礼物都觉得俗气，……要不然我画画送他们？”殷珞自顾自地说。
“……送什么都可以，反正是我们的心意。”
“你说的有道理。”
“你……真的没关系吗？”
殷珞看着靳云珉轻笑。“我已经是靳云珉的妻子了，作为一家人难道不该为二哥高兴吗？”
这是靳云珉第一次听到殷珞称呼靳云贤二哥，他知道在殷珞心里不一定放下了靳云贤，但就像殷珞说的一样，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
“对了，还有个事要和你。”殷珞正色道。“我们是夫妻，我叫你云珉，你却叫我殷珞，是不是太生分了？”
靳云珉不好意思地笑道：“之前叫你殷珞姐，可是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再叫殷珞姐怕你不高兴。”
“那就叫小珞，反正我比你大不了几个月。”
“我知道了，我会改口的。”
入夜，听到身边的靳云珉传来平静的呼吸，殷珞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确认靳云珉确实熟睡后，她光着脚悄悄走出卧室来到书房里。在书桌抽屉的角落里，殷珞拿出一个盒子，借着月光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已经恢复原样的璎珞。
靳云贤回来知道这串璎珞断了后，就花了一夜的时间重新串好，然后交给靳云霜带给殷珞，只是殷珞再也没有把它戴上，而是放在盒子里放进抽屉深处。现在在月光下看着这串璎珞，一直强忍地眼泪终于一滴滴落下，打湿了盒子里的内衬，殷珞捂住嘴里的呜咽。其实靳云贤成亲是迟早的事，殷珞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听到确切的消息后，她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痛苦。
一切都不回去不了，现在的自己不再是靳云贤身边的那个人，这个位置已经由别的女人取代了，她曾经做靳云贤妻子的梦想早已成了过往云烟，殷珞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现在的她不是身处现代世界的童若雨，可以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她已经成为殷珞，在民国这个特殊的年代，面对的女人没有地位的社会，她根本无从选择。
别了，我最爱的人，希望你幸福，如有来世我一定不会松开你的手。
殷珞在心里祭奠自己的感情，然后将装着璎珞的盒子盖上，放回抽屉深处。擦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殷珞又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在熟睡的靳云珉身边躺下，殷珞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个好妻子，这才是她应该做的。
确定要和季冉成亲后，两家人就开始为婚礼的事商议，靳云贤突然觉得自己无事可做，心情又开始郁结起来。
“怎么了？新郎官，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大哥……。”
看到靳云贤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靳云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装出一副调侃的样子和靳云贤打招呼。
“是不是要成亲了，所以觉得紧张？”靳云杉故意说。
“是有点紧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这种事有什么好担心的？”靳云杉大笑。“就是多个关心你的人而已。”
靳云贤心不在焉地点头，“大哥这么说也有道理……。”
“你这个样子……该不是还在想小珞吧？”靳云杉假装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