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洋人，中国人的感情有些复杂。百年前畏惧不已，百年后坦然面对。从仰视到平视，一个民族走过了一个世纪的历程。仅在二十几年前，洋人在中国还是稀奇的，可现在当中国人在大街小巷看到形形色色的洋人，已没有了惊诧、艳羡之色。
我的一位加拿大同事安德鲁告诉我，他在年轻时热爱摄影，曾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去过山西的一座小县城。小县城的名字他记不清了，可当时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人们第一次见到他这位留着长长褐发，生着碧色眼睛、身高一米九的洋人，立即当街把他团团围住。他那时的形象与摇滚歌星无异。
有人摸他的摄影马甲，有人摸脸，有人抓头发，嘴里全说着陌生至极的语言……曾开吉普车穿越若干国家的他，从未受到过这么高的“礼遇”。人们的眼神好奇但友善，这让他稍感安慰，但一个中年男人用力一拽，扯下他的一缕头发，那感觉就有几分痛苦。男人把他的头发小心地卷入手帕，大概是要留作纪念。
我猜想他的出现至少成为小城人一个月中的谈资。
我笑着建议安德鲁再去中国旅行，相信不会有人再抓他的头发。许多洋人都在中国定居了，谁还会对自己的邻居好奇呢？但他必须学会用中文说“太贵了”，不然在任何城市购物，都可能成为“刀俎上的挨宰的鱼肉”。他可以在故宫里喝到正宗的星巴克咖啡，在三里屯的酒吧尝到地道的马提尼，也可以碰到很多说英语的同伴……
对比之下，洋人对中国人的好奇与兴趣日渐浓厚。
近几年在加拿大，关于中国的消息经常上报纸头版，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总能引起关注。学中文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开始了解中国习俗，对属相、星座、风水等甚至懂得比中国人还多。谈论中国，已不仅是士嘉堡华人小区的兴趣，而是多伦多鸡尾酒会中的时尚。
二十多年前，中国留学生到北美，都经历过文化休克；如今北美人到中国，也要经历文化震荡。几位加拿大人先后和我谈起他们对中国的感受。
一位商人从中国旅行回来，感叹地说，北美人一直以为北美是世界的中心，其实世界的中心已经悄悄转移到了中国，他们还浑然不知。中国经济的发展，诸多大城市的面貌，令人刮目相看。
一位心理学家从中国讲学回来，对中国人的勤学好问精神赞叹不已。一个思考的民族自然是有前途的民族。他分析北美人与中国人的心理差异：当遭遇绝路时，北美人总能为自己找到逃避的借口，而中国人却执意要寻找出路；中国人整体上是乐观的，即使在许多贫穷落后的地区，人们还是想法设法地让自己活得快乐。而许多北美人有了美食美酒，却要吸食毒品、终日抱怨。
很多加拿大人对中国人也有担忧、迷惑，比如制造假货，做生意不讲商业规则、不守信用……尤其最近出现的毒牙膏事件、百万件玩具被召回，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另外他们对中国人还有许多不理解，比如中国人喜欢上网读八卦新闻消磨时光，而不是用来学习知识；不热衷体育锻炼，而是迷恋卡拉OK、麻将、扑克牌等……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加拿大人仍对中国一无所知。在一次贵客云集的晚会上，一位白人先生竟以颇具同情的语调问我：“当初你从中国避难出来，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不禁仰面而笑，答曰：“和平盛世，何难可避？”
相信千万个和我一样的移民在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觉地向世界解释着中国。中国人和洋人脸上的神秘面纱在一次次的相视中悄然脱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