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本该早早于清晨开始的斗牛大赛，愣是推迟到午后近黄昏。
项羽不曾想到，一时豪气的举动，激起的竟是如此热烈的沸腾。
杀鸡煮酒，奔走相告的人们脸上满溢出发自内心的舒畅笑颜。项羽亦不曾料到，一鼓或许不足以定了乾坤，却实实在在的定了一个国度的灵魂。
“飞羽此即化龙腾。”回想起此番出行前曾得到的批语，他若有所悟地望向不远处的小负，身材娇小的她，此刻笑意盈盈，即便隐于茫茫人群中，亦能令人不费半点力气地轻易寻到。
再顾不上周遭频频劝酒的热情，项羽闪身来到她的跟前，故作不满，“谁容许你随意跑开的？！”
“喜欢这种感觉吗？”小负抬眸，浅浅地笑着。
项羽一愣，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答非所问，心里开始凝思，迟迟未语。
“受到万人的敬仰，你，不喜欢吗？”
项羽笑了，双眉舒展，略略地挑了挑，“那样的我，你，会否喜欢？”
“烦劳借让一下！”
小负尚未看清来人，便被一股不小的冲力推到一旁，嘴边的话语也顺即被撞了回去。
“你就是那位敲响乾坤鼓的勇士？果然英武非凡！”
说话的少女轻快地来到项羽身前，仰起头，欣喜地上下打量着他，满眼的钦慕。她身材娇美，肤色奇白，鼻子较寻常女子为高，眼眸里隐隐有湖水之蓝澈，比之中原女子，另有一份来自异域的好看。
只是容色虽丽，她看起来却似乎比小负还要小上些许，容颜中难掩稚气。
小负有些愕然，惊叹于她的容貌，更惊讶这副容颜背后隐隐透出的不凡讯息。
出于习惯，小负不自禁地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绝美少女来。
“跟我走！”
话音刚落，小负只觉手上一紧，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步。她无奈地抿了抿唇，不用看也知晓，“罪魁祸首”一定是他。
抬眸看去，小负发现他剑眉微蹙，正满含不耐地盯着不知何时又一次拦在他们身前的异域少女。
“哎，你这人好生无礼！”少女不满地抱怨了一声，脸上却未有一丝怒意，犹自盎然地笑道，“我叫特兰妮，勇士你呢？”
“快看，百鸟纹饰！”
人群里不知谁突然惊喊一声，仍在唱跳欢庆的众人陡然停下舞步，转头齐齐看向特兰妮的袖口。
“糟了！”特兰妮吐了吐舌头，连忙收起衣袖，尚未来得及挪开几步，便被一大群惊奇无比的人围了个彻底。
“真是百鸟纹！这个小女娃是炎上族人！”
平地惊雷。人群里的惊叹、喜悦和感慨之声霎时喧嚣而起。人群外，小负与项羽对视一眼，脸上都不自觉地漾起了难言的兴奋。
没有任何迟疑，项羽迅速地冲开人群，拽住特兰妮的手，急切的询问，“你是炎上族的？”
“是又如何？！”心知躲不过，特兰妮索性便大方的承认，只是神色间对项羽多了几分厌恶。她没有料到方才还在心里暗暗仰慕的击鼓勇士竟也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有所改变，前后态度迥然相异。
项羽瞧出了她的不快，顿时有些懊恼适才的鲁莽。看着跟前的异域少女面露嫌恶，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只得转身看向小负，眼里透着几分淡淡的祈求。
“我等兄妹早就听闻炎上族的盛名，故特来此想要好好见识一番，不知小妹可愿引路？”小负一如既往的言语妥帖，谦而不卑。
“你们是兄妹？”特兰妮一下子抛下了些许厌恶，来回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原就湛湛有神的双目此时愈发显得光亮异常。
“嗯……”小负愕然，答得有些犹疑。
特兰妮眼珠一转，笑意烂漫，“答允我一个条件，我就领你们前去！”
“是何条件？”项羽的话音陡然响起，字字掷地。
“胜了将要开始的斗牛大赛！”
特兰妮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几头壮牛摇头摆脑地打着响鼻，似乎是在对比赛的延迟表达着不满。
“好！”
如果说“乾坤鼓”非寻常人所能击打，每逢节日，击鼓仪式也至多是走走过场；那么，斗牛大赛则真正算得上是夜郎全国上下皆能参与的庆典。
斗牛的规则很是简单。双方只需利用乐声，有效地掌控住己方的牛，令其撞击倒对方，即为获胜。而掌控时所选用的奏乐方式，则任由对战双方自行选择，可以是鼓，可以是葫芦笙，甚至可以直接歌唱。
斗牛场中，项羽手持鼓槌，傲然的站立一侧。很巧的是，他的对手亦选用了鼓来控制牛。
许是早先的击鼓仪式太过震撼，夜郎人不约而同地站到项羽这一侧，以此来表明对于比赛胜负的猜测立场。
果不其然，比赛的进程也如同大部分人的预料那般，一边倒，项羽掌控的壮牛勇猛无匹，几次差点撞翻对手，直接取胜。
项羽望着对方越来越颤抖的身影，嘴角一扬，手底击鼓的动作愈发得快了起来，准备给予对手最后的一击。
“嘶……呜……”不知何处传来诡异的啸声，两头壮牛猛然狂躁起来，到处乱撞，场中顿时一片狼藉。
眼看着鼓声已无法控御迎面飞驰而来的壮牛，项羽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小负，双眸一利，身形下沉，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似是要生生地架住蛮牛。
“呼呜…呜呜…”葫芦笙及时响起，是他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高亢。
不用回头，项羽就知道那是谁。也只有她，能在此刻，敢于站出来，吹响笙箫，助他一臂之力。
壮牛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去，似乎是感应到了乐声里的安抚，竟然真的不似先前那般狂躁。慢慢地平和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骚乱平息之时，啸声竟是又起，且更烈更巨。
“嘭”一声，项羽趁着壮牛还未重新发力之际，及时制住了它。
然而，当他嘴角挂上胜利的喜悦，回头寻找起小负时，却发现地上安静地躺着一抹身影，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