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家的，你也别跪着，快看看瑶儿伤到哪儿了，刚刚可都是吐了血。”三奶奶关切地说道。
闻言，秦氏将紧搂在怀里的苏瑶松开了些，急道：“瑶儿，告诉娘，你哪里不舒坦了？”
苏瑶心里明白，她吐血一是因为牙齿松动了流血，二来也有点作戏的成份，不让人看到地上那滩血，事情又怎么会闹大，事情不闹大，方老太太就会有法子三言两语将看热闹的赶走，那她今儿个这一巴掌白挨了不说，没准还会多挨几巴掌！
这时代啊，在长辈面前，小辈的说错一句话那就是不孝，是天大的罪过，而长辈只要关上门，打死了晚辈只要善后善得好，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不过，苏连壁那一巴掌是真的下了狠手啊，拍得她耳朵现在都还在嗡嗡作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别的事儿，只要能替自己讨个公道，苏瑶肯定是能往大了说就往大了说，能说多大就说多大，没办法，世人同情弱者的心在哪个时空都一样。
可是看到娘亲和二哥那担忧的眼神，前世享受不到亲情的苏瑶对这份情亲格外地珍惜，她不舍得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担心，所以晃了晃脑袋，道：“娘、二哥、三奶奶、霞婶娘，我没......”
苏瑶本想安慰大家说没事，不想，嘴里那颗松动的牙齿终于受不了她的晃动，落入口腔，她一张嘴，那牙齿合着血水就掉落出来。
众人大惊失色，苏瑶也是一惊，随即故作羞涩一笑：“娘，您闺女长大了，换牙了。”
周围的人家里几乎都有小孩，听到这明显是女儿安慰娘亲的稚嫩话语，她们的心瞬间软化成了一滩水，而三奶奶更是拍了拍垂泪的秦氏：“连城媳妇，你这闺女是个会疼人的，你的福气在后头哩！”说着，抹着泪走开了。
牙齿被硬生生打落，那会有多痛？成年人都会受不了的痛，一个翻了年才到六岁的小丫头硬是忍住了，不哭不闹不说长辈半句的不是，是个纯孝的啊！
这样一想，众人在羡慕方老太太有个孝顺的孙女外，又添上了几句不知好歹的婆娘。
而苏富贵肩披袄子，手拿烟枪走出院门时，正看到苏瑶吐出了那口合着牙齿的血水。
“瑶儿，你这是咋啦？”苏富贵快步走到苏瑶跟前，急声问道，脸上的大惊失色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他对此事的毫不知情。
“我还想问你，瑶丫头好好地来给你们两老来送吃食，你们为啥子打她，还下这么重的手，也幸得孩子小啊，掉了的牙齿还能长出来。”苏富民看到苏瑶安慰秦氏的这一幕心里也难受的紧，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不少。
“族长，您也在这里？”苏富贵一副才见到他的表情，一脸迷惘道：“莲花今儿个回娘家，老弟我这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黄汤，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两碗酒下肚就迷糊上了，上炕躺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叫嚷，这才起身哩。”苏富贵指了指自己肩上还没穿上的袄子，证明自己刚从炕上爬起来，外头发生啥事他都不知情。
又见方老太太傻愣在旁边，苏富贵又做出一副对苏瑶被打而怒气冲冲的样子，冲方老太太厉声吼道：“老婆子，瑶儿这是咋啦？”
莫名其妙被吼的方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瑶丫头咋了，你还来问我？你不是坐在旁边看着吗？不是你默许的吗？
在苏富贵似乎要喷火的双目注视下，方老太太干裂的唇无声地几次张张合合，终是说道：“下手重了点，牙被打掉了。”
“啪.....”方老太太话音未落，一个大耳刮子就落在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她那略带肥胖的身子被这一巴掌抽得晃了晃，若不是旁边那个小媳妇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没准儿她就撑不住倒地上了。
方老太太推开那个小媳妇的手，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捂着被打的那张脸，看着火气盛旺的苏富贵，她的表情有些发怔，嚅嗫道：“当家的，你为啥子打我？”
“为啥子打你？”似乎是恼怒方老太太的明知故问，苏富贵双臂一张，甩掉了肩上的袄子，一把揪住方老太太那夹杂着银丝的头发，反手又是几个大嘴巴劈头盖脸地抽在方老太太脸上，表情狰狞而恐怖，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你说我为啥子打你？瑶丫头好端端的来给我们两个老家伙送吃食，你又为啥子打她？你敢打我孙女，老子就敢打死你。”
小渔村虽然民风朴实，但男尊女卑根深蒂固，当家的男人要教训自家的婆娘，只要没闹出人命，是不会有人会管的。
再者，方老太太的那句“下手重了点，牙被打掉了”含糊不清，听在不知情的人耳里，就等于是方老太太终于承认自己打了苏瑶。
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都能下狠手，现在被人打也活该！
围观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上来求情、劝架的，他们只会恨苏富贵下手不够重，而秦氏因为身体弱，这会儿见自己好好的两个孩子脸上都带伤自是又急又气，怒急攻心人都差点晕过去，二郞苏瑶见娘亲都这样了，也没工夫管谁被谁打，一左一右地蹲坐在地上帮着秦氏顺气去了。
苏富贵的几个巴掌下来，方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心也在钝钝地抽痛，这会儿不知咋的，她心里不是想着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被当家的当着村里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的面甩耳刮子，也不是想自己以后咋面对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近邻，更加没有心思去怨恨苏瑶这个在她心里惹出这些事儿的罪魁祸首。
她在想秦氏，这十多年来她不待见秦氏，秦氏做的再好她也能将她的好意扭曲，那时候的秦氏，是不是也像她这会儿一样，百口莫辩？
她也在想苏瑶，那个孩子虽然从小嘴巴就利索，但对她这个当奶的没有一点歹意，像她娘一样是个肯干的，家里的鸡鸭都是她兄妹几个赶海菜喂大的，可鸡鸭下的蛋她连蛋壳都见不到一片，今儿个她在众人面前黑了心肝的抹黑她，有百行孝为先的古训在前，她是不是也像她这会儿一样，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想争辩，偏偏一句话也不敢说？
是的，她不敢说，也不能说，苏瑶不是她打的，苏富贵心里比谁都明白，但是他在动手打她时，毒打孙女这个黑锅她不得不背着，因为在苏连江还未成材、未做官之前，二房是家里的顶梁柱，虽然老二不着调，但曾经得过大房帮助的人家还会念着老大的好，下海捕鱼有时也会叫上老二一起，事后也会分他几个钱补贴家用、替老四交束修，如果让外人知道老二一个大男人还欺负大房的孤儿寡母，没有带他一起下海事小，没钱替老四交束修才是大事呢。
所以，不管是为了苏连壁，还是为了苏连江，苏富贵的巴掌再用力，方老太太也只能咬着牙受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