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
名唤桃木木的
树妖。
山神爷爷说,我是上天播种的桃树,本应生于一月飞雪的茯聆山巅,却在十二月初修炼成人。不仅使那本应在眼角下方的桃妖胎记偏移本位,在眉心化作一点含苞待簇的桃花,而且妖力灵力全无。山神爷爷说我虽容颜不凡,却天性愚钝木讷呆滞,又因性本由木生,便唤我“桃木木”。
那日,在我顺畅的背完妖界全书后,山神爷爷说:“下山去吧,孩子!”
于是我现在正在茯聆山脚的小镇上,以人类小孩的模样看着青阶上吹糖人儿的老翁,那糖人儿甚是可爱,尤其是中间那稍大些的糖人儿,活灵活现的宛如真人般,只是可惜,那精致小巧的糖人儿都没了脸,透出几分诡异。我已在这陪老翁呆了几日,始终觉着有些奇怪。
路过的孩儿哼着童谣一蹦一跳的走过,那老翁嘴里呢喃着些什么。
“你看,那侍卫像小丑一般!”
王府微胖的小少爷指着门前的侍卫,身旁的人附和着耻笑他。那侍卫只是微低下头,阴影遮住了脸上扭曲的大块胎记。
“你可知此地沙溪河畔有一人可助你得俊俏容颜?”那白衣女子摇曳着尾巴渐渐淡去了身影。
黑夜里一人忽然从梦中惊醒,他坐直了身子,月光透过窗纸洋洋洒洒映在他的脸上,竟是早上那小侍卫。翌日,听王家小姐说起,众人才知小侍卫清晨便辞去了,至于去哪,却是谁都不知。
沙溪河畔,一男子一身白衣头戴斗笠站立于黑夜中,斗笠垂下的层层白纱下,遮不住的是那丑恶而又扭曲的胎记。忽然河中沙石卷曲成沙旋,一白衣女子坐于沙旋之上,狐尾摇曳。
“你可愿与我缔结契约,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护你周全,你予我复生之地,两不想离,生死共命。”
“恩。”
自那不久后,城中便生出一商人。众人传其,谦谦君子,容貌堂堂,天资聪颖,富可敌国。各名门望族每日遣来媒婆说客,那商人却是似铁了心不娶妻一般,婉言拒绝。直至一日,王府人家遣来一说媒人,只听晓那是王府遣来的人,还没听那媒人说上一句,他便点头算作答应了。
翌日,商人便带着丰厚的聘礼来了,那挑聘礼的担夫足有百人,王府人家笑开了花,却是迟迟不见那王府小姐,以为是那新娘子羞红了脸,不敢见人,便与王府人家算定了良辰吉日,辞去了。
三日后,十里红妆,盛况空前。商人开仓放粮,宴请宾客,新娘着金丝红裳,众人皆言王家小姐有福气,得了这般如意郎君,却不知喜帕下是欢是喜是悲伤。
夜幕垂帷,宾客们散了席,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商人微醺,带着酒气闯入婚房,挑起喜帕一角,却看见了泪珠反射的刺眼的光,他掀开喜帕,指腹拭去她的泪珠,她却哭的更厉害,浑身颤抖起来,他忽然觉得指尖泛凉,握紧了拳头,退了出去。
他已经富甲一方,她定是嫌他容貌不配。
夜里寒气深重,一白衣男子摇曳着尾巴,踩着青砖石瓦,从房顶上飞掠而过,不发出一丝声响。
人人都说李府少爷的眼睛是上天赐的宝贝,硬生生的将那副呆滞的面孔衬得生动。那白衣男子正立于李府屋顶上,月光正媚,照的他那发红的眼睛熠熠生辉,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几日后,李府少爷不小心摔倒而失了那双漂亮的眼睛,较此更为广传的,则是那王府小姐新婚之夜被独弃婚房的消息,王府人家大肆宣扬,不惜毁坏女儿的名声,借此向那商人讨要了些许赔偿。而那王府小姐自大婚后,便是将自己关在房内,每日只等仆人将饭菜至于窗边。
城中的消息越来越多,大都是哪家的少爷出了些意外,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妇人间谈话的调剂品,给那平日里的生活添几分乐趣罢了。
商人家中的仆人也有些发现,商人越发的俊俏了,但因那是几日的变化而来,便将其归结为自然生长了。“吱呀。”久未推开的门扬起了门缝间的灰尘。屋内美人从书桌前抬起头来,竟显得有些憔悴。
“你可曾爱过我?”
“此生只爱一人,”她看着桌上画中的人儿,唇齿微动,“但不是你。”
他退了出去,无意识的关上门,带起重重的声响,格外刺耳。这一夜,从不近酒的他进了醉仙阁。至夜半三更喝的烂醉才回了府,闯进女子的屋内,门重重的被推到墙上,浅眠的女子被惊醒,下意识的握住了枕下匕首。
他摇摇晃晃的走向女子,却听到刀锋划破布料的声音,他踉跄着抱住她,却是感受到了温热的鲜血。“我此生只与一人共享。”
……
“姑娘,你没事吧?”
王芷嫣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他脸上扭曲的胎记有些骇人,吓得她往角落里缩了缩。
“别怕,那些劫匪还没来得及带走你就被我打跑了。”
那男子有些腼腆的摸着头笑笑,脸上的胎记像花开般美丽,她看的入了迷。带他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时,她才注意到这男子身上有些伤痕,“谢谢。”
……
此生,我只与你共享。
……
贾冥抱着她坐到了天亮,看她的血染红白裳,感受着她的身体渐渐冰凉。见阳光照射进来,他将她小心的放下,拿起了那幅画。他想见见,那个可以让她如此坚守的幸福的男人。画卷展开,却掉落在了地上。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那男子的样子,倒像是初出山村,来城里觅生活的人,只见姑娘也笑了,“还是先处理你的伤口吧。”
……
王府门前,“我能否为守卫王府出一份力?”
……
“你看,那侍卫像小丑一般!”
“明轩,不得无礼!”
……
他立于床边,替她穿好衣裳,梳好发髻,他拾起那副画,将画中那脸上长着扭曲的胎记的人掩去,抱着她,和她怀里的画离开了府上。
后来,据说富商将他的妻子和一幅画埋在了茯聆山巅。
再后来,据说有人看见曾经的富商身着白衣,立于沙溪河畔,一只白衣妖怪从他体内钻出,沉入河底。
后来的后来,他正吹着糖人儿,等着王府小姐的再生。
“那王府小姐早已重生了啊。”
老翁一怔,向着我所指的方向望去,刚看见一女娃稚嫩的脸,那女娃便缩回了墙后,只露出那粉色的衣角。我来时,便已发现那墙后的女娃了,或许,他也发现了,只是需要些勇气罢了。
老翁又开始吹糖人儿了,这糖人儿凤眉轻挑,眉心一点含苞待簇的桃花尤为生动。
“你这小妖没有些妖力还敢出来乱闯。”
“我这残余这些妖力就给你了。”
微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如花绽放般的胎记。
现在,他定是拿那糖人儿去哄转世再生的王家小姐了。
而我,正拿着糖人儿向邻镇走去,那糖人儿精致小巧,凤眉轻挑,眉心一点含苞待簇的桃花尤为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