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记得高中时看过的一首北岛的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善良是善良者的墓志铭。做为一个失败的社会幸存者，我始终遵守内心深处的自我约束，不骗人，不害人，我一直引以为荣的是，在金钱的得与舍中，我之施予总能让别人幸福，我之所得总能让我自己心安。我更引以为荣的是，我能够坚持着自己所想要的所追求的，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象着自己未来的场景，比如结发共度的那位名为妻子的人，她能够美丽而善良，她像天使一样的纯洁着，她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白皙，她的微笑就像十月的天空，灿烂无邪。
直到有一天，我在疯人院的这头，她在坟墓的那头，我的耳边，似乎依然能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我的唇际，好像还残留着她充满不舍的吻与回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月的离别依然难免挡不住的是，想说的说完，就有一些意兴阑珊，除了说些荤段子，就是互相笑骂着，而桌子底下，唐影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我的左手，一直紧紧的握着，我手心有些出汗，禁欲了三个多月，小树苗早已不争气的昂首挺胸，似乎想要冲出那封建的禁锢而重见天日。
唐影的脸颊有些潮红，我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几杯啤酒的缘故，还是因为早已发现我饱暖之后所寻思的事情，双眼一直不敢看我，而是假装随意的跟鸡哥跟韩雅斯跟韩笑说笑着。
而坐在右边的林青彤，也早已注意到唐影桌下的举动，只是比唐影表现的更要自然一些，双手不停的转动着桌子上盛满啤酒的玻璃杯，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额前的刘海几乎将要遮住眼帘，白色的灯光下，清秀的脸颊显得更加白皙，而黑色的眸子，更让人看不透到底在想些甚么。
韩笑醉了，彻底的喝醉了，不省人事，依然摇晃着脑袋说着笑着，眼睛湿润的微红着。当他再次举起手里的酒杯要喝的时候，我拉住了唐影要制止的手，摇了摇头。
他需要发泄，也需要去释然去把那些不该过去的东西全都过去....
周贺要韩笑打电话要钱的时候，是我让韩笑同意的，而韩笑对我说的数字，与跟林青彤开口要的，千差万别。我没有去怀疑对我推心置腹的兄弟，而是当那种事情倘然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我除了惊叹周贺的那套理论，也免不了怀疑韩笑是否真的想要跟周贺一样，用那些钱来成全自己的梦想。虽然我认为韩笑家里并不缺钱，能把漫天游当成红塔山一般的烟来抽的人，显然并不缺钱，而且是特别的不缺。当然现实也在这样.....然而发生在眼前的，并不符合这样。
饭钱是韩雅斯结的，出来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九个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并不算并肩，韩笑被刘文博与张洋搀扶着，把韩笑送上了宾馆的房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韩笑送往林青彤的地方，但是并没有去多问甚么。
韩雅斯也只是笑着解释了一句，说是明天早上去买车票，交给韩笑他们就直接走，并不过来道别了。
一行人，剩下了六个。刘文博与张洋留在了宾馆照顾韩笑。
气氛犹如此时的夜空而沉默高远，都彼此轻叹着，惆怅着。聚散离别，都在眼前。
街道上已经不见行人，偶尔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伴随着马达的轰鸣声呼啸而过，也能够看到摩托车上面坐着衣着暴露的姑娘，黑夜里掩饰着自己交易的肉体，困乏的承受着工作的生活的脾气。笑意盈盈的面对这红色的纸币，而在背后表情冰冷到犹如三九腊月的天气。
鸡哥从走出饭店就一直沉默着，身上酒味的气息散发着，昂首阔步的走在我们前面。不远的路程在我看着鸡哥的大刀阔斧的步伐中，走到了终点，到了林青彤的楼下。鸡哥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我一眼，随即对着林青彤与唐影说道：
“你们两个先上去吧？我跟梁子说几句话，明天你们就一起回去了，我也走了。”唐影与林青彤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低头走进了黑暗的楼道....楼下，只剩下我跟鸡哥，韩雅斯跟宋腾....
我蹂了揉喝的有些发懵的脑袋，掏出兜里的漫天游，刚刚打开要递给他们每人一根，鸡哥毫无征兆的一脚冲我直接踹了过来....漫天游洒了一地，我捂着肚子蜷缩着站了起来，疑惑的看着抽风似的鸡哥，想要他给我一个理由....
鸡哥身后的韩雅斯愣了愣.....
“***你是不是疯了....”说完一拳从背后冲着鸡哥砸了过去，而鸡哥偏了偏脑袋伸手握住了韩雅斯的胳膊，随即一个过肩摔把韩雅斯扛起砸在了地上....韩雅斯不停的咳嗽着....而旁边的宋腾，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笑容，动也不动的抽着烟....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跟他说话，没有你的事，你想算我们两个的，不是现在。现在单挑，你也不行。”鸡哥点着了始终在嘴里叼着的红塔山，没有再看韩雅斯一眼，转头冲着我说道：“你过来，我们谈谈....”说完走向了街道的另一边，正是鄜畴山的山脚。
我有些犹豫，并非是害怕甚么，而是想不通鸡哥到底为啥发了这么大的火，但还是控制不住的跟在了鸡哥的身后，走了过去....
鄜畴山下一片漆黑，除了前面忽明忽暗的烟头，我根本无法确定鸡哥站在哪里....
潮湿的空气顺着冷澈的夜风吹袭着身上单薄的衣服，原本有些醉意的脑海清醒了一些。走到前面猩红烟头的旁边，定定站了下来.....
“你不该出来打工，我走之前是不是说过，你要好好上学，你也只能好好上学。社会根本不适合你这种性子。你从来都没有听，也没有记在心上....”鸡哥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失望或者情绪，似乎在陈述着甚么。而接下来的话也让我确定了，鸡哥说这些，并非是失望。
“我对你并不是失望，也不是感觉这次过来有些麻烦或者这次的事情闹的有些大。不要说他一个搞传销的，哪怕多么金贵的人，在我眼里他死都不如你受一点伤，何况把你打成那个样子。这些，是你自找的，你不出来，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不要拿宁然或者韩雅斯的事情来搪塞我，我都知道，那都不理由也不是借口。是你自己非要这样选择的。”鸡哥的语速始终不快，声音比之走之前，多了一丝机械般的沙哑，我不知道，也想不到，他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一些甚么。
“你很缺钱吗？我不知道你上学能在哪里缺钱，你缺的那点钱，完全可以开口，韩笑，韩雅斯，唐影，他们哪一个没有钱？哪一个家里背景？你要是说你不能跟他们开口，你可以找我啊。我有。五千？还是一万？你要这些钱干什么？****还是吸毒，还是包养情妇？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给你。”鸡哥所有的询问都是用着陈述的语气跟我说着他把我叫过来要说的一切，我没有回答，没有接过他的话题，伸手掏了掏烟，才想起刚才鸡哥的一脚把我的漫天游全都踹的洒在了地上。而眼前打火机照亮了险隘的一片空气。
鸡哥的脸盘模糊的摇曳在火苗里，一次性点着了两根烟，递给了我一根，顺势搂住了我的肩膀....
“梁子，我对你发过脾气吗？”鸡哥看了看我，我吸了口烟，摇了摇头。
“这次出来，也好，留下一份回忆，当然，肯定也是教训，别再有出来进入社会的念头了，好好上学，我说过，你好好上学，剩下的一切麻烦，那都不是麻烦，有我呢....”眼前叼着烟的人，语气再次变得犹如几个月前离开那样，苦口婆心起来....
像极了我爸爸劝我好好上学，不要惹事，要钱，要多少他都给我的画面....
“我也对你说过啊，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无论我在哪，我都会回来，别人敢用哪只手打你一下，我就敢剁了他哪只手....我没有开玩笑。你知道我的....”没有星空的潮湿夜幕里，我胸腔忽然涌起一股热流，袭遍全身，我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看着依旧搂着我肩膀的鸡哥，叼着烟的嘴角上扬着，我第一次感到以前在一个宿舍看男女混战大片的鸡哥，如此的霸气，那种说一不二的气息，直至很久以后想起这个人，都久久无法散去胸腔的那股热流....
“明天我就走了，大概还有一年半，我就回去了，回我们那里，到时候，再一起得瑟，一起打架啊一起上网泡妞啊，这都无所谓的，但是现在，你回去以后，必须好好上学，谈对象，谈几个这都是你的事，但是不能忘了上学。考上大学有出息了，我还指望着跟你混呢。”我挠了挠眉角有些发痒的疤，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回去吧，韩雅斯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对了，唐影跟你的关系我知道，那个林青彤不会也跟你是那种关系吧？”
“不是....只是特别好的朋友，像哥们一样。”我摇了摇头，吐掉了嘴里吸的只剩烟屁股的红塔山，而鸡哥又掏出一根点着塞进了我嘴里....
“好好尝尝大哥的红塔山吧，明天以后，就又要一年多抽不到这个味道了....”鸡哥拍了拍我的肩膀....
“滚蛋，烟是好烟，从你嘴里抽过给我的，一点味道也没了，别恶心我了....”
“哈哈....你是不是找摔呢。对了，大哥刚才摔韩雅斯那王八蛋的那一下，牛逼不？改天我教你啊...”
“别跟我得瑟，等你回来了，不一定谁能打过谁呢....”
“呦！我梁哥甚么时候这么有信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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