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点点头,朝手心吐口唾沫,搓了搓,抱住并不粗大的苦楝树,两只脚板盘在树上,蹭几下就攀住一根大枝。他站在树杈上,一个用枯枝胡乱搭起的斑鸠窝就在手边了。
他知道斑鸠比喜鹊愚蠢些,它们的窝口朝上,一点雨也挡不住。喜鹊窝出口朝旁边,是背风方向,窝顶可以挡风雨。
他抓牢树干,右手五指伸开,向那窝边疾速一盖。
手心没有感到蓬蓬的羽毛,却碰到几只圆圆硬硬的东西。
他兴致大挫,在窝里掏了两次,一共六只白色斑鸠蛋。他把它们放到衣兜里,小心着别碰烂了,再攀向另一只窝。
他听到了叽叽叽细密稚嫩的叫声。
他高兴极了:“有小鸟!”
正在这时,树顶上“扑”地一响,一只大斑鸠飞落树梢上,正朝下望,细圆的眼睛惊恐愤怒地瞅着他。
他急了,轻轻向百喜叫:“母斑鸠回来了,怎么办?”
那棵树上百喜正往布袋里装什么,扭头说:“没办法,现在它不会进去。你把小鸟捉起算了。”
铁牛手伸向那个窝,头上母斑鸠突然“咕咕、咕咕”叫开了,有什么从它嘴里掉下来。窝里小斑鸠立即叽叽喳喳叫得更热闹了。
铁牛犹豫起来。
“快点!不能久呆!”百喜警告他。
他用脚尖踏着树枝,手捞过去,里面一阵乱糟糟的叫唤。
铁牛抓了两只,一看,刚刚齐毛,嘴边还有两片黄角。
他把叽叽叫的小鸟放进衣兜。这时头上母斑鸠大声“咕哇、咕哇”地喊,翅膀扇得呼呼响,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在树枝上空盘旋俯冲,掠动树梢啪啪作响,不停发出凄怆无奈威吓的叫唤。
那边百喜催他:“掏完那窝下去!”
他再去掏时,觉得还有一只,忽然手一松,不抓了,心想,留个小崽给妈妈吧。
然后双手抱住主干,一溜下来了。
离开危险区域后,他们蹲在桑树下展示猎物。铁牛,六个斑鸠蛋,五只绒毛小斑鸠。百喜手伸进长布袋,布袋里就呼隆呼隆鼓动起来。他抓出一只麻灰色大斑鸠,脖子上的紫黑圆点羽毛在阳光下闪烁乌亮光彩,像一圈柔软的紫蓝缎带,美丽极了。
铁牛牢牢逮住翅膀根,感到斑鸠身体好温暖,翅根下绒毛软溜得像婴儿头发。他的手蹭来蹭去,十分舒服。
接着百喜又抓出一只,“两只大的,”百喜说,“你拿一只吧。”
铁牛抚摸着很温顺的不再鸣叫的斑鸠,指头在它漂亮的圆点羽毛上拨拨弄弄。“我不要。”铁牛说,却没把斑鸠递给他。
百喜说:“是我叫你来的。你一只我一只。”
铁牛佩服百喜的友好,就掏出叽呀叽呀叫的毛茸茸小斑鸠,“给你这几个小的。”
百喜像哥哥一样摸摸铁牛头上的小辫,说:“别看这几只小家伙,吃了它最补精神的。你要妈妈好好蒸着,明天辫子就长得这样长。”他笑着用手比划。
铁牛进屋,妈妈正在灶下烧火,他抓着斑鸠往妈妈脸上一擦:“嗨!”
玉兰吓一跳,看是儿子,嗔骂道:“你抓只鸡干什么!”
铁牛给妈妈看斑鸠,从衣兜里掏蛋,将毛茸茸的小斑鸠放到地上。
妈妈又喜又嗔:“你这是哪里捉的,这些鸟崽子可怜啊。”说着,寻根绳子把大斑鸠翅膀和脚绑了。
铁牛问妈妈:“小斑鸠能养活吗?”
妈妈说:“喂不了几天,还怕猫和老鼠。”
铁牛说:“我来杀斑鸠。”拿了菜刀,学爸爸平时杀鸡模样,捏住突然咕咕叫起来的斑鸠脖子,刚扯下一些颈毛,又犹豫着自言自语:“几好看的毛呢,可惜了。”于是龇牙咧嘴闭上眼睛,一刀割下去,斑鸠脖子汩出带泡泡的红血来。他惋惜地“嘿”了声,手一松,斑鸠掉到地上,翅膀扑腾扑腾,一会就不动了。
“妈妈,你拔毛。”铁牛捧起两只活着的小斑鸠放到竹篮里,撒把瘪谷子,拖条板凳过来,对他妈说:“你把篮子挂到楼桴上去。”
妈妈说:“小斑鸠是吃虫的,怎么会吃谷子。”
铁牛忽然吼道:“关你什么事,讨嫌!”
妈妈弄不懂儿子怎么突然发脾气,“这个孩子,跟你爸一样,就是脾气大。”
铁牛朝妈妈狠狠一瞪眼。
他撅着嘴闷闷地在门坎上坐了一阵,才仰头去看竹篮。竹篮里传来柔柔弱弱的叫声,像他和百喜、秦三在说话,商量着去玩什么,这才渐渐露出笑容。
想到今天中午有好菜吃,忽然记起了外婆,一弹身就去叫外婆回来。
外婆一边夸奖外孙,一边把朱娭毑特意交待给她外孙吃的早禾桃拿给铁牛。铁牛看看桃子,只有桃嘴一点点红色,却一层糊糊扎手的毛。他今天对桃子没兴趣,随手放到床头草席下。
不久,去田里拾稻穗的秀月、巧月回来了,闻到炉锅里飘出格外的香气。铁牛向妈妈、外婆眨眼,骗她们说杀了鸡。她们好久没闻过鸡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鸡,正要问,突然听见楼桴上篮子里的叽叽叫声,两人搭起凳子要看,铁牛坚决不让。
妈妈笑着把原委告诉她们。
大姐秀月高兴得把弟弟抱起来,又寻出梳子,“姐姐几天没跟你梳辫子了,今天跟你梳个漂亮的。”
外婆说:“你干脆给他洗一洗,头发都结痂了。”
秀月从灶里退些草木灰,冲了很多水,过一阵澄清了,轻轻倒出上层清水,把铁牛脑袋按在桶边,指头伸进他头发抓了又抓,揉了又揉。铁牛蹲在地上,埋着头,虽然脖子弯得有些痛,但头上和心里却舒服极了。
薯米粥熟了,斑鸠早香了,等来等去,爸爸终于回来了。
铁牛爸爸平时回来,屁股上总挂一只鱼篓,手上提着网,今天却什么也没拿。但铁牛他们看爸爸的脸色,觉得他今天心情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