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自己,怀上他的孩子,是否错了。她想不明白,一个孩子的诞生到底应该是怎样一个存在,是否只有在爱里结合,才算得上是幸福。
她缀学了,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班主任对她说,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年,你学习成绩好,高考一定能考上重本……班主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她只是淡然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已经决定好了,平静地转身,坚定地走出了办公室。
家里人都想不明白她到底撞的什么邪。妈妈操心地替她分析她能想得到她要退学的理由并一一给出相应的对策,她说,琳琳,如果你是因为在学校受了欺负才要退学,那我和你爸出面叫学校帮你解决,但如果是因为你讨厌学校某些人,我们转校就好了,或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你要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想到解决办法的。她的妈妈,是名律师,最擅长的不就是解决问题么,她在心里自嘲了一把,没有,我只是单方面不想读书而已,只是单方面的意愿,她强调。她看见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脸不置信的疑惑。这时候,爸爸再无法沉静地摔了电视遥控,指着她的眼眉,怒吼道,不去上学就给我滚出这个家门,你不要依仗你是我们女儿就可以变着法子折腾我们这个家,我和你妈妈辛辛苦苦赚钱养大你,给你好吃好住的,除了没有抽时间陪你和弟弟,我们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她相信,活到十七岁,这一定是爸爸第一次用最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也是第一次爸爸对她说出了最重的话。爸爸说她一直在变着法子折腾这个家,是的,爸爸早就看出她居心不良了,想必也忍她够久的,忍到终于都忍无可忍了。她的眼泪在心里翻涌而出,她想到自己曾经,真的有装过病得很严重,让弟弟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只是为了让他们早点赶回家陪他们姐弟吃一顿饭。还有好几次,她特地去同学家过夜,没有提前打电话回家报告,还故意把手机关了直到深夜十二点才开机,她做这一切其实是存有一点点报复的意思,她期待开机时能看到有家里人打过来的电话,她会想,她的爸爸妈妈发现她深夜不归宿,会不会满大街地找她,会不会急到要打电话报案,只是,这些心慌到漫无目的的情节又怎么可能在她那逻辑严密的父母身上出现呢,他们一定会很理智地分析排除而后锁定范围,然后用最短的时间拟定可能性方案,有条不紊地采取措施,这才是他们惯性的思维方式。她不是狠心的人,无论以前做过多少荒唐矫情的事,她总会记得留给别人一条发现她的线索。
可是,这一次她真的无处遁形了,心酸,不甘,惭愧,各种情绪在蔓延。她看见爸爸拿过车钥匙夺门而出,把门关得砰砰作响。她再没脸面面对妈妈,既然爸爸能察觉的事情想必妈妈也一定知道了,这些年他们都保持沉默没有揭穿,大概是为着给她留一点尊严吧。她倔犟地没有让泪水流出来,转过头,在妈妈刚要出声安慰时,她先开了口制止,妈妈,我没事的。她淡然地笑笑,静静转身,往房间方向走去。
她很想对她的父母说,这一次的任性,真的不是为了博取他们的关爱,也没有任何要报复的心思。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不知不觉间,这份渴望被爱的心情早已转换了寄托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