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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血光飞溅,将那小小的一处亭台染得通红,靠得越近越感觉到心中恐惧的颤抖。一张张惨白的脸不名所以的抽搐着,这周围的人哪一个没有杀过人,哪一个没见过血腥的场面,却为这一幕,全身凉了大半截。

白衣染血的女子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浴血的左手腥红逼人,还在滴着血,森寒的气息自她身上漫延出来,她,像极了勾魂的白无常。

围着那女子的侍卫心里无端地发毛,冷汗直流。他们人多势众,她孤身一人,他们手中都握有兵器,她两手空无一物。面面相聚,没有人敢身先士卒,身体战栗着告诉他们,只要上前一步,便会身首异处。这是一种极奇怪的感觉,像是已有千万支尖刺抵着自己的背心,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她冷然地藐视,几个胆子小的不禁腿肚打颤,跌倒在地。别样的寂静让每个人的急促的心跳声震荡着耳膜,唯独那站在最中间的女子,没有心跳。

她在廊下缓步前行,那染血的白色裙裾在灰白的大理石地上拖延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靠,贴上墙壁,跌落栏杆。那双眼不该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琥珀色的清澈眼眸无波无澜,却仿佛万古寒冰,没有一丝阳光照得进去。

扬手,抬腿,弯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极致的优雅,唇边始终勾着笑,看在围观的人眼里却是梦魇,会纠缠终生的梦魇。

艳阳高照,暖风和煦,没有人动一下,包括站在广场上的两人。所有的目光都随着那娇小的身躯缓缓移动,直至消失在交错的光影中,也不知是谁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僵死的人群终于有了动作,劫后余生一般。不住地大口喘着气,身体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啊……啊……”凄厉的的嘶吼声将那刚刚松懈的神经又再次绷紧,瞳孔瑟缩着望向声源处。

之前嘶吼着从亭台连滚带爬逃离两个小狱卒,此时正疯狂地摧残着自己的一双手臂。那两双手臂被啃咬着,撞击着,只一会就鲜血潺潺,面目全非。所有人远远地观望着,耳朵里震荡着那惨绝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凄厉,撞击着心房。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持刀而上,将那二人的手臂砍断。似是终于解脱的吼叫,两具残破的身子昏死于血泊中,残肢遗落在一边。

这又是什么?为什么这二人会如此自残?在所有人不曾注意的时间里,那女子到底做了什么?

落尘寰和端木渊对望一眼,各怀心思地走近案发地。亭台上牢头的身体已经开始溃烂,残存的肌肉组织连着骨骼,腐肉一摊,面目全非,恶心的味道搅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莫子忧神色复杂地站着,飞天已经命人送回落府。事情他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只是太多的意料之外。

“多数是因为飞天的缘故。”

莫子忧看看落尘寰,又看看端木渊,继续道:“飞天身上有鞭伤,以及……”莫子忧顿了顿,看着端木渊,叹道:“飞天的身子怕是被糟蹋了。”

端木渊听完莫子忧的话,紫眸轻轻颤了下,森冷地扫过地上的尸体,薄唇抿紧。

“落楼主,这件事,本王会给天下楼一个交代。”

落尘寰深深地看了眼端木渊

“告辞。”

说完,落尘寰转身离开,天下楼的人亦跟随在他身后。

端木渊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眉头深皱。落尘寰的软肋,是白菡萏?

“白菡萏。”心里泛出苦味,不是才十七岁吗?心性为何已被磨砺得这般淡了,人情世故蜚短流长她看得清楚,是少年老成,还是早已看破。

他似乎总是见她独自站着,无辜的笑颜,满肩的萧瑟。仿佛站了很久,一直独自一人,千古不变的寂寞。她为自己筑起一处塔楼,她站在塔顶高高在上,那般高远。端木渊心尖儿一疼,终于知道为何喜欢看她,为何想要纵容她,她与他很像,他们原是同一类人。

缘起,缘灭。往往便在一瞬之间,或许一个不经意的眨眼,便是命运的中转。

鬼宿:白色粉末状,香调分两层。第一层,味极轻,盈喉微甜,扩散力极强,不易觉察,可瞬间麻痹全身筋骨,刺激大脑皮层。第二层,浓郁的冷香,直沁心肺,凝聚在一指间,扩散力弱,毒性极强,少则溃烂四肢,如万虫啃噬,多则瞬间爆发大脑突触,让受体的神经高度敏感,一丝丝碰触都仿若凌迟刮骨。

这味毒香,是我在一十四岁时研制出来的。

天赋是有的,加上多年的努力。前世我用了多年时间成为特级研香师,凭着天生灵敏的嗅觉闻遍百花百草,任何香水香膏香薰,我只需闻便能知晓其中含有哪些物质。人的五感中最脆弱的便是嗅觉,呼吸是生命,不仅仅是鼻子,每个毛细孔都会呼吸,无论面前的空气如何,身体都会自动吞吐,即使知道身边的空气是结束自己生命的匕首,也避免不了。

在药王谷的年月里,我唯一的工作便是在师傅的密室里研香。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从未见过的珍花异草,师傅更是将收集多年的各种香料供我研究,我很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香料,钻研进去就不愿出来,有那么一天我把药王谷所有的香料成分都分解了出来,我就开始自己研制更奇怪的香料。

耐心是做所有事的前提,也是我最不缺的东西。师傅说‘有一技之长已足够’,我很耐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晒太阳,就是研制我的香。密室里一排排的白瓷小瓶里装得都是我的宝贝,从一些香料中分解出的成分极珍贵,有些几乎已经绝世。其实在密室中,我总是很忙,忙到可以忘记许多许多事。

师傅说‘他总有一天要离我而去,而我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我开始研制毒香,已不是第一次。简单的东西,我从来不做,我喜欢那些可以控制精神的东西,安魂怡魂也好,噬心抿良也罢。不过,毒香我一向做得不多,一点点的量,够用就好。

我一十二岁时研制出的娄宿,实验品是南诏教的教主。用他做实验品,只因为他是为我驱蛊的蛊师的死敌。据说,他在见过蛊师三日后自杀身亡,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中了毒。帮我驱蛊的的蛊师继那人之后成为了南诏教教主,两年后他成了鬼宿的第一个实验品,只怪他的贪得无厌,我极讨厌贪婪得无可救药的人。

我一十五岁的时候研制出了柳宿,至于效果我没做过实验不得而知。那时飞天已经在我身边,飞天不喜欢我杀人,飞天说那些毒香带些防身便好,莫要拿来杀人,如若我想谁死,飞天会代我杀,飞天说那些肮脏的东西全都不适合我。

师傅离开药王谷前,我研制多年的莫邪终于出世。莫邪一出,百香尽散,莫邪是所有气味的克星。莫邪唯一的精纯原料被我放进一只香囊中,送给了师傅,叮嘱他必须随身携带。我有感觉,再相见或许要历经多年,或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师傅。

四盏紫金松云纹镂空香炉立在浴池四角,乳白色的香烟流泻而出,混合着水汽,在汉白玉石地面上飘散弥漫。软软一层,像铺了极轻软的棉花,绯色纱幔纹丝不动地垂着,温柔地环抱一池的温暖。

我将手中绢丝柠得半干,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飞天的身子。飞天背对着我坐着,只以白纱遮体。玉背裸呈,飞天很瘦,脊柱上的骨节微微突起,曾经洁白如玉如瓷般高洁的脊背上,腥红的鞭痕交错,有些地方别鞭子的倒钩生生拉扯开,皮开肉绽。青紫的瘀恨遍布,温热的绢丝触及伤口边缘,压抑的闷哼声听在耳里却格外得清楚。我越加小心谨慎,鼻子酸得厉害。

为飞天擦拭干净身子,上好药膏,我轻扶着飞天慢慢躺下,将她的头枕在我跪坐得大腿上。一拢青丝倾泻入池水中,我五指轻划,将少许脏污拂去,将那些繁乱纠结慢慢梳理通顺。飞天配合地枕着我,眼眸始终闭着,眼角一片冰凉,怎么也擦不干。

我伸出食指轻轻勾去那些泪珠,手指还未来得及离开,又一颗滑进指间。我无声地叹了口气,一遍一遍将那容颜上得水痕拭去。

飞天服了药,很快便睡去了。我让丫鬟知会落尘寰和莫子忧,这几日飞天就宿在无尘苑了。备了两盒解药,让丫鬟差人一盒送去落尘寰那里,一盒送去渊王府。鬼宿得潜伏时间很长,我并不想无辜得人受牵连,冤有头债有主,该杀的都杀了,该教训的也都教训了。

我坐在床沿,看着飞天的睡颜。飞天生得很美,柳叶眉,悬胆鼻,唇红齿白,那单凤眼其实很妩媚的。只是儿时的血海深仇,多年的磨砺,将一个姑娘折磨地满身凌厉。我记得第一次见飞天,报完仇得飞天不哭不笑像一只破碎的木偶,眼眸中没有一丝神采,活下去只是为了报恩。那天,我抱着飞天,抱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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