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玦送我到了家楼下时,已经将近七点。
天空微微暗沉着,间或从稀稀拉拉的乌云中洒落下一点光芒。是月光,可到头来,还是日光。
赵玦踢着石子,和我对面站着,却并不说话,只专心看着脚下。
受不了沉默的我,开口道,“谢谢你送我回家,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就转身打算独自上楼,幸好继父家就在一楼,再高几层的话,拖着一条伤腿还真有点艰难。
身后传来几声异响,等我回过神来时,赵玦已经又拽着我胳膊了。哎,他还真是,这习惯什么时候咱能改改成不?
我无奈地看向他问,“又怎么了?”
赵玦伏下身来,缓缓靠近我,他湿热呼吸沾染上我颈项的肌肤,竟生出细细麻麻的电流感,让人有点酥软。
一惊之下我忙推开他,身子也因为失去支点倒在地上,差点又蹭到擦破的伤口。
“你干嘛呢。”我坐在地上,一身的狼狈,懊恼地看向他。
星空在赵玦的身后形成一幕巨大的光景布,如此炫目而迷人。
他微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吴桐,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说完没等我回答就蹲下身来,伸手环住了我的身子,箍得铁紧,动作温柔中带有不容忽视的坚定。
他滚烫的肌肤贴上我的,陌生的触碰感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此刻的我想要就这么放松下来,就这么静静的靠着他,看看这天空,看看这明月,似乎就可以到达永远。
羞怯就像是燎原之火般地烧上脸颊,我打赌现在自己脸上烫的都可以煮鸡蛋。
我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算适合。
我见过俊逸惊艳的赵玦,见过懵懂无害的赵玦,见过任性无理的赵玦,见过温文有礼的赵玦。他就是像是个光彩迷人的万花筒,生活永远都是多彩多姿的。
可以没有一个模样,比此刻安静认真的他更能让我动心。
“赵玦。”我轻轻喊道。
“恩,干嘛。”赵玦脸埋在我肩膀上,声音从里边闷闷地传出来。
到底是谁在干嘛,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冲淡了不少心中暗生的情愫。
“有什么好笑的。”赵玦有点恼羞成怒。
“好,不笑。”
被赵玦生硬地抱着,一直保持向后仰的姿势显然有点难受,我索性就坐直了将手环上赵玦的背,先是感到赵玦身子一紧,终究是没有推开我。
我便得寸进尺,安抚性的轻轻拍了两下,他果然马上放下我站直了身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喜欢动手动脚的。”
我又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再惹怒他今晚不知道要几点才能回到家。
“那个,你早点回家吧。”赵玦显得有点慌乱,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还在可惜天色已晚,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脸色,有没有一丝绯红?
一瘸一拐地上楼开门后,张爱丽和继父都有事出去了,只有秀意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看见我包的跟粽子似的腿,有点吃惊,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姐姐,你的腿没事吧?”
我心里一面觉得庆幸,张爱丽他们不在家就必然少了许多盘问,一面又暗恨郭圣俞趁机使坏,故意将我的腿包成这样夸张。至于露珠怎么没帮我,要知道她在郭圣俞面前,向来是没有立场这个东西的。
见秀意问起,我也只有笑着说,“没事,就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下,破了点皮。”
“怎么肿成这样了……”秀意的脸色还有点犹疑。
“哦,都是纱布包的,同学夸张点了。”我干笑了两声,打着哈哈。
“好吧,妈给你留饭了,还在锅里热着呢。”秀意的注意力来的快去的也快,马上就又被电视节目吸引过去。
我抬眼一看电视,恩,湖南台快乐大本营这期请的男子团队还蛮帅,感叹完后就悠哉游哉地像厨房飘去。
当然,“飘”这个洒脱俊逸的动作仅存在于我脑海里,实际上——我是作为一只软体动物,艰难地爬行过去的。
张桥洲发信息告诉我奶奶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这是一个可以让我欢呼雀跃的好消息。
我扒拉开床边的矮柜,数了数里面红红绿绿蓝蓝的票子,打算着周末要再去做一次兼职的好,再加上这些平时攒下的钱,已经够我买点东西回去看下奶奶了。
想到不远的将来,就可以见到亲爱的奶奶,还有张桥洲,我躺着床上就有点兴奋得睡不着。
只不停憧憬着见面了要和奶奶说些什么好,说我的努力?大半期了,数学我终于提了上来,现在每次都可以稳定在130分左右,虽然比起学神还差很多,但至少陈梓没再找我麻烦。
还是说我的生活?继父一家对我很好,妈妈也过得很好,同学们都对我很友善,对了!我还交到了三个好朋友,奶奶一定会为我欣慰的吧。
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告诉奶奶我很想她,在海城我过得很好让她不要再为我担心。
想到这,眼眶就有些湿润,心里酸楚难挡。
从五岁那年开始,是奶奶抚育我长大,教我做人,让我成长。夏天里,她会用井水沁凉西瓜,切成整整齐齐的小块,拿进屋里给正在午睡的我吃。
那一整个夏天都在扇动着的蒲扇,总是不知道疲倦地为我赶走夏日的酷暑,带来一丝清爽。
我贪玩,不好坐在课室一板一眼的读书,老师曾为了这件事将她喊到学校来,当着她的面严厉批评了我。
当天回家后,我的心一直惴惴不安。奶奶却并没有责骂我,只是默默地我准备好晚饭后,在昏黄的灯光下,沉默的看着我吃完。
“奶奶,你也吃。”我把饭推到她面前,小声说道。
她只摇了摇头,摸摸我的头发,温和的说道,“桐桐,你要知道,奶奶并不求你这一生能够大富大贵或是声名鹊起,可你必须得能够养活自己,知道吗。”
我点点头。
她接着道,“读书,并不就是为了考试,你们老师说的并不全对。读书更多的只是为了明志罢了,你只有多开阔自己的视野,见识到不一样的世界,你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奶奶不求你考试得到高分,但对读书,一定不能敷衍,而要读出自己的见义来,这个要求可以答应奶奶吗?”
我又点点头,顿了下说,“其实我很喜欢看书,书本很有趣,可是对于老师说的知识点却不大感兴趣。”
奶奶叹了一口气,道,“你总是这么任性,谁还能让你任性一辈子不成。奶奶总是陪不了你多久的。”
记得当时的我刚听到这句话,倏然就红了眼睛,扑倒奶奶怀里不停哽咽撒娇道“就是要奶奶一直陪着我。”
而今,最爱我的奶奶依旧在我们相依为命的故居里孤苦生活,我的身我的心又流浪漂泊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