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东升,皎洁的月光从斗窗照进黑暗的内室,照醒她布满血丝的双眼。
“哟,琥珀姑娘,你醒了?”一盏烛灯从船外款款照了进来,来人是一名女子,眼前的一切被照亮。
狭窄的船舱内,女子低头看着脚边这个被枷锁禁锢的小女孩,见她身后终于露出了一条雪白的虎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纵使你如何嘴硬,也敌不过夜里体力透支,我将你禁锢在这船上三日不吃不喝,就为了能割下你这条虎尾带回启天!”
琥珀干笑着啐了一口,眼里尽是疲倦与奚落:“你们人族皆打着这些卑鄙无耻的主意!幽幽姑娘,当初你闯入我胤秦国,若不是我与桓光,你早已死在银狼口中!我可怜你死了阿弟,将你视作我的姐姐,没想你居然是想杀了我拿这条虎尾去复活你的阿弟!”
她眼前似乎还浮现着那一夜幽幽在她与桓光的饭菜里下药的画面,这个狠心的女人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她,尔后一把大火烧掉了整个空荡荡的白虎将军府。
桓光……从小待她如亲人般的桓光……就这样死在了这个女人的手中!
“呵!姐姐?”寒光乍现,幽幽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船已行驶了三日,如今想必应该到了胤秦与启天的边境,现在杀你取尾的时辰刚刚好……晚了,就没有用了!放心,姐姐我下手一定轻……”
眼见她就要持刀上前,琥珀突然一个激灵:“你说什么?我们现在是在水上?!”
没错,胤秦到启天国,若想绕过白虎族与银狼族的守卫,只有一条水路可走!
“没错。这条河的名字真有意思,叫做‘黄泉’,难道,它也知道你会命丧于此?”
不!不是这样!这河是万万走不得的!
琥珀急切地摇头,拼命地挣扎,眼看着幽幽即将朝她扑了过来,船在此刻猛然地晃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幽幽警惕地四处观望。
“这水里……”
还不及琥珀将话说完,船开始剧烈的摇晃,在水面上打着转,空气里传来大地隐隐的震动。
“哗啦——”
下陷的河水猛然涨裂,哗地一声向天际喷薄而出!百丈高的水珠溅开无数水花,将小船冲向了半空,水流生生将船体打得稀烂,她与幽幽二人一同跌入了水里。
糟糕!琥珀心中一声咯噔,那只怪物……一定是‘黄泉’里的那只怪物!
空气里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百丈高的水柱突然扭转了方向,自身后向她们袭来!
幽幽离得远,瞪大的双眼却也看清了那奔涌而来的水柱中时隐时现的漆黑鳞片,在惨白的月光下泛起森然寒光。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赶忙吹了两声口哨,片刻便得到了回应,自东方遥遥传来一两声琴音,染上了月白霜色,竟清晰地抵入了琥珀的耳畔。
“没想到你还带了救兵。”琥珀忽然开口,大难当头,她的声音却变得极为冷静。
“离恨公子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琥珀在水浪中一跃,变回了白虎原形,身形巨大而通体雪白:“笑话!你现在最好看看身后,那只怪物随时可能将你吞入腹中!”
幽幽随她的话语一回头,只见一对巨大的犄角缓缓浮出了水面,一双铜铃大的双眼怒张,血红的水中露出了它漆黑发亮的背鳍,尖利的骨刺一根根排列,比刀锋更为凛洌。
“这……这是……”
“这就是当年连我们兽族的白虎将军都战死在它口中的怪物,蛟螭!”
琥珀的话刚说完,那只蛟螭猛地从水中腾起,倒三角的面部獠牙横斜,显然因嗅到了猎物而亢奋不已。它张开血盆大口,在琥珀还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之时,猛吸一口气,汹涌的潮水如同退潮般往它的口中灌入,连带着她与幽幽一起,顷刻之间悉数被席卷进了它的腹中!
自己……难道是要死了吗?没想到居然是和桓光的阿爹一样的下场……
自嘲地苦笑一声,琥珀轻轻闭上眼,任由冰冷的黑暗侵蚀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男孩毛茸茸的脑袋,对着她眼睛笑成了弯月。
……
“……听族里的人说今天发现我阿爹死了,没想到偏巧在‘黄泉’边上救回了你……这是缘分,我没了阿爹却多了你,以后你便也是我的亲人。相信我,再没人会抛弃你!”
“……我叫做桓光,你是不是没有名字?那叫你琥珀你喜欢吗?琥珀是我们胤秦最珍贵的宝石。我从小就没了阿娘,所以琥珀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哦……”
小小的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那时候的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能到快死的这一刻她也不懂。这条命是桓光给她的,他却葬身在了火海里……
也罢,如今她可以去阴曹地府陪他了……
冰冷的月光照耀着渐渐平息的湖面,那只还未显现出全身的蛟螭一头扎入了水中,她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场噩梦。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琴音,遥远空灵,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就在这弹指一刹间,河中突然爆裂石破天惊的巨响,天上仿佛在下雨,纷纷扬扬的雨水带着浓烈的血腥。
月亮变为妖异的红,一位银发男子自蛟螭尸块横陈的湖面徐徐走来,身后跟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雪豹。
那人一袭素色白衣,在血红的月光下散发开清冷的光辉,照在衣袍上暗光流动,脚下不沾半点血污,似降临修罗炼狱的谪仙,纤尘不染。
“公子……快……快救救我!”
幽幽拼命向他游来,背部被蛟螭咬穿的巨洞往外冒着鲜血,早已是气息奄奄。
她一把抓住男子悬浮湖面的衣角,央求道:“公子……你……你说胤秦有只五百岁就成了人形的***娃……我……我找到了……她的虎尾果然可以起死回生……你……你快拿它救……救救我………”
男子一动不动,半晌也不置可否。琥珀浑身雪白的皮毛早已变得血肉模糊,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
幽幽满是希冀的眼底盈出泪花:“公子………”
银发男子低头看了琥珀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好,那我便成全了你。”
手起刀落,快到只见一道寒光乍现,“扑通”一声,女子的头颅滚入了浩浩江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