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奇怪地问爸爸,“你脸上怎么长满了毛啊,看我脸上多滑溜。”爸爸笑着说,除了头发和眉毛以外,其他的是胡子。嘴上的称髭,下巴上的叫须,腮帮子上的为髯。我经常把外面的事讲给爸爸听,还发表自己的看法,爸爸总是微笑着摇头,“嘴上没毛,说话不牢”。当时我很是纳闷。
十四岁那年的某一天,我照镜子发现,嘴上长胡子啦!细茸茸的,淡淡的一抹,像不小心碰上的铅笔灰。爸爸说我长大了,可以称得上男子汉了。从此,爸爸对我呵护减少了,渐渐的是不断给我提各种各样的要求。我知道,这都是胡子的原因。
真有趣,思想也和胡子一样,慢慢地增多了。天生的、常时间不剪的胡子和古装戏的髯口是一样的,能长一尺多长,落到胸口。若是饮酒,一手撩起髭,一手端起酒杯往嘴边送,喝完后,还捋一下髭和须,一是讲卫生,生怕弄脏胡子,一是心情愉快的下意识的动作。怪不得有人管快乐的白食叫“一吃胡子一抹”。迷信的古人,认为胡子(包括人的一切毛发)是爹娘给的,神圣不可动的东西,是一毛不拔的,否则会遭殃。形容自己不可进犯时,有人说,谁敢动我一根汗毛。留着胡子不剪,终究是麻烦。我想,鲁迅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我说带头剪胡子的男人也是英雄。
剪胡子有两种情形,一剪除,二造型。千姿百态的造型挺有意思的,其意图主要还是出于面部修饰,以表达一种人生志趣。战国时代的屈原,于流放地汨罗江畔披发行吟,长须飘飘,表示他忠于楚国的决心,也流露他理想不为人知的苦闷,以及不和奸佞小人同流合污的精神。唐代杜甫参差稀疏的胡子是作诗造成的,“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啊。延安时期的周恩来胡子拉扯,像个普通老头,但眉宇间大将风度不减,人们从这张照片上读出的是战争的艰辛和共产党人的坚强意志。鲁迅那浓墨的隶体“一”字髭,像一把利刀,直刺敌人的心脏。马克思的落腮胡子虎虎生气,宣示着与资本主义剥削制度的不调和。斯大林的“八”字须,洋溢着胜利者掩饰不住的自豪感。《还珠格格》中饰演皇上的张铁林的小胡子,活泼调皮,令人忍俊,表现他性格中慈祥善良、儿女情长的一面。新疆维吾尔族男人的胡子,舞蹈时,用拇指一挑食指一抹,那种愉快自豪的心情,就毫无保留地漫出来。林林总总的胡须,的确很美。
不过,事物总有它的对立面。社会生活中,也有“丑胡”。法西斯代表头目希特勒那翘卷的胡须,就是他不可一世的疯狂侵略野心的外现。日本鬼子蒜鼻子下面蓄长着一小撮黑髭,丑陋又可笑,愚蠢又可恨,在中国人民心中,他们是地地道道的“魔鬼”。当今那些“痞子”,就有不少蓄长发,留长胡,戴墨镜,打扮成吓人的野兽或是魔鬼,但邪不压正。至于因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刮的一些邋遢胡子,我并不感到丑陋,他们的心灵美使我们对此视而不见。
我的胡子不好看,既不威武,又不活跃,长长了像茅草盖在嘴上,是书法时“八”字的败笔,下巴上的须若是不剪肯定是老山羊,腮与耳交界处的髯,呈黄褐色。从参加工作起,我采取了刮除法,一显得年轻,二觉得爽清,三对得起观众,特别是女孩子。
人说“巾帼不让须眉”,我说,别和我比,我只有“美眉”,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