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喜欢穿布鞋,是众所周知的。麻油拌荠菜,各有心中爱嘛。布鞋穿着舒服,保暖,透气,不臭脚。每当我问起时,他只是淡淡地说,“脚蹬布鞋,舒适踏实”。
这话是有来头的。五十年代,爷爷家很穷,经常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但他有一个争气的儿子,全村只有他的儿子一人考取了县中。村长派人敲锣打鼓把通知书送到他家,这让爷爷高兴得一夜没合眼,但第二夜也没有合眼,为就读的费用犯愁呢,爷俩商量到下半夜,最后还是决定不去读书了。
天刚蒙蒙亮,爷爷叫起爸爸,说“走,咱俩翻地去”!刚把门打开,眼前的一幕让爷俩怔住了:门外站了一圈人,有村长李大爷,捧了一叠纸币;有篱栅家山娃,提了一只旧书包;有村头缝纫店的裁缝,双手捧了一套新衣服,还有马婶,食指和中指勾着一双新布鞋……爷俩一下子又明白了,爷爷对爸爸大喝一声道:“还不给我跪下,用双手把乡亲们的情意接下来……”马婶说:“孩子,学不能不上啊,父老乡亲指望着你呢,你穿的鞋我包了。”……父亲没有忘记乡亲们的嘱托,三年后又凭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大学,为了报答乡亲们,他没有报考当时热门的专业,而选择了医学院,攻读医学。毕业后他没去大城市,也没出国留学,毅然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当上一名医生。这些都是听爷爷说的。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很早就留下了父亲的印象。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一身中山装,斜背药箱,脚穿布鞋,带着疲惫,也带着微笑向着家的方向走来。那时我觉得父亲的身影是越走越大的,就像鲁迅小说中的“我”看车夫一样。
今天填报高考志愿,老师叫我们思考成熟了再填。这时我想到了父亲和布鞋。家庭经济非常拮据,由于众乡亲搭救才能顺利就学的父亲,选取医学回报家乡,是有他的情结的。
现在,绝大多数的人是不会发生饥饿的威胁的,也不需要某种具体的物质救助他,支助他读书,似乎觉得这世界上只有父母亲戚才是他的衣食开销的来源,报考什么专业也似乎与谁都无关,甚至觉得个人奋斗无非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质量,与他人无关,这是不对的。父亲与布鞋结下的不解之缘,是有其历史渊源的,我们可以不必像他那样“狭隘”的回乡务农,但是,我们的考生,包括一切有志的青年要有社会责任感,起码要爱我们的祖国,知恩图报,脚踏实地,去为生他养他的祖国的富强做出自己的贡献,否则,他是一个轻浮的人,是一个危险的人。我的父亲由于乡亲们的帮助,读完了大学,人民给了他很高的待遇,但他能饮水思源,知恩图报,与“布鞋”结下情缘,在我的家乡被传为美谈。
今天,即将参加高考的考生不应从中得到启迪吗?
(《江苏农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