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奶奶百年诞辰晚会的主持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她一米六二的个头,扎两支雀尾辫,圆脸,鸽眼,扁圆的鼻子,厚嘴唇,一个温厚的村姑;穿大户襟粉红上装,水绿裤子,手举无线话筒,又像“寿仙”旁的童女,不过,形体大了点,即与“大男”相对的“大女”了。人们,特别是男人们不会不注意粉红包装里那两个拱跃的雪山,还有那甜甜的嫩嫩的乡音,产生许多合情合理的但属于非分非法的想象。“百年期颐合家欢,盛世良辰团圆乐。今天是……全体起立,齐唱生日歌……”随着圆润的略带南方鸟音的民族共同语响起,晚宴正色开始。
下面酒席上的人们,纷纷议论着,“吆,还会唱英语”,“是南方的亲戚”,“市歌舞团的演员吧”,“像个老师”……“什么?你们问我是哪里人?我唱支歌给你听:‘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流浪,流浪?’我的家乡和你们是‘咫尺天涯’呀!”下面有一阵喁喁。“美国和新西兰的海外亲戚都不说远,你说远?我知道了,你在台湾,是不是啊?”一个年轻人高声问道。“我没有哇,‘天涯’之前有个‘咫尺’呢!”“对、对、对,言之有理啊!”
我早听说过她的故事,现在事迹和人样连成一片了,我的表弟没有跟表哥去美国就是因为她。这样标致的人儿,是牛也拉得住。真的。我的弟媳在台北乡下一所小学教书。她恋台湾什么呢,没有其他亲人,没有美国富有。我想跟她接触一次,问个究竟,表弟说“你去问她自己,我也说不明白。”
晚宴结束后,大家一起吃茶聊天儿,我真的提起这个话题。她皱了一下眉说道,“我想留在台湾教古代诗歌……”欲语又迟疑,但还是说下去,“其实当局是改变不了的……就好像现在有人把头发染成金色、红色,他能成为欧洲人吗?不能,不能!想必你们也知道,有人在做白日梦呢!所以我要在那儿教古代诗歌,我要在那教到回归的一天……”在场的人都掉泪了。
第二天,她就要从上海乘飞机回台北了,我们去机场送行。平日我是一个很拘谨的人,今天却特别大方地跟她握了手,最后道别语是:“我们一起共同努力!”望着起飞的飞机,我们的心情激动又乐观,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有这么个心计,承担如此重大的命题,不简单,很伟大,很了不起,而台湾当局是反动的,丑陋的,罪恶的,渺小的;我们不难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希望,而且可以预示将来。中国有句古语“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嘛!我愿意做我的表弟,因为我愿意被这样的女人征服。
我自豪,我有个台北弟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