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憎恶那些傲慢无礼的女人；在他看来，男人应在一切方面比她们优越。
——《寒冰下的火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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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托利多陛下破坏周边市镇，科纳穆将知道他们的傲慢无礼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索索心脏噗通直跳。
他牙齿微微打颤，声音也略有些发抖：
“我认为，这将增强迪达特的威信。等下次再有人想反抗迪达特时，他们也会仔细斟酌……”
“斟酌他们自己的能耐？”美狄亚轻抱着他。
她眉眼低垂。淡漠的声音，令人分辨不出女孩此刻的真实想法。
“不止如此。通过这个，迪达特可以将恐惧植根到科纳穆人心中，更可以在索菲援军抵达这里时，给他们的后续安排造成极大的困扰。”索索逐渐恢复了常态，他声音不缓不急：“您以为如何？”
“很好啊……”
美狄亚随口应了一句。
她依旧轻抱着索索，女孩的怀抱并不牢固，但却非常温暖。这令他很是尴尬。
“你知道么？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能成为英雄的妻子……”
不知为何，她没有正面应对索索的建言。而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起了另一番此刻索索完全不感兴趣的话。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是英雄？对这件事，我想了很多。托利多陛下认为，真正的英雄应该是那种知道该为什么而死，便去为什么而死的男人。他一向钦佩那种男人。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托利多陛下对那种男人的渴望……似乎，有点儿过度热切了。”说到最后，她笑了。
索索发着呆，他不知自己此刻该不该笑。
犹豫的结果是——他也开始勉强挣动脸颊，微微发笑……
“你觉得呢？”
美狄亚眉毛微抬，她探过头来…她的动作，令索索心跳不已。
“托利多陛下英雄非凡。作为君主，他能有喜欢英雄之心……这着实是令人神往。”
“你很尊敬托利多陛下，对吗？”美狄亚微微一笑，她问。
“是。”
索索的回答无比坚决。
看惯了骑士小说，看惯了英雄故事。就他来说，昔日的那个不敢面对命运的少年，今夕亦然——但这却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样的人值得尊重，什么样的人又必须去鄙夷……
“那你觉得怎样的人，才算英雄？”她问。
索索略作思考。
片刻后，他道：
“我的想法与公主殿下您说的托利多陛下的想法是差不多的。知道该为什么而活，知道该为什么而死，知道该为谁活，知道该为谁死——人一生的终结，终究是得回归到本源中去的。正因如此，今生今世的活法与死法，才会显得至关重要……”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美狄亚淡漠地看着他：“我不害怕死，也不害怕活着。但人活着，总有各式各样的活法——沦落为败者，以某种穷途末路的方式死去。是我所不齿的。”
“……殿下，您说得对。”
“你不必吹捧我。”美狄亚又道：“我天生就是这个脾气——讨厌附和，讨厌背叛，憎恶耻辱。”
“……”
眼见着索索没说话，美狄亚便重又搂紧了怀中的少年：“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说无妨。既然我愿意将你推荐给托利多陛下，就说明我愿意让你成为我的人……将来，你只要努力就能进入到我统治的核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殿下。”
索索声音沉闷。
片刻后，他冷静道：“倘若穷途末路的死令您不齿，那么，那些为了荣誉、为了尊严而死的骑士，他们又该算什么？”
“弱者。”
“如果连为荣誉而死的骑士都是弱者，我可真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谁可以被称呼为‘强者’了。”
“……你很有趣。”听了索索这略带一丝怒意的赌气之辞，美狄亚不愠不怒。
她只是笑：“成功只有一种。那就是掠夺别人的财货、欺辱他们的家眷、再吊死他们本人……”
“托利多陛下会这样做？”索索猛一抬头，他笑了。
美狄亚知道索索很生气。
但在她看来，能把这个文明人惹生气，这象征着自己很有本事、而非耻辱。
“托利多陛下？哦，他当然不会。”这位公主继续笑道：“他允许我们掠夺财物，因为这是迪达特人的传统，他不反对它，也不支持它。欺辱家眷？他不喜欢这个。所以，你也看到了结果——男人们娶了你们的女孩，你又将娶走我们的朵拉。这就是托利多陛下为改变迪达特而做的一切——接下来的话，我不说，想来你也能猜到……”
“我还活着。”索索道：“看来，你们已经没有吊死异族的传统了。”
“有点儿像，但你其实是个例外。”
如此说着，美狄亚耸了耸肩：“你不是战败者。你只是个受命运捉弄的可怜人——你的国家、你的种族抛弃了你，我们便把你捡回来。我会给予你财物，允许你迎娶朵拉，说不定以后还会让你担任要职。但我之所以会做这一切，却不是因为你和我想法一致……我之所以收留你，恰恰是因为我注意到了你和一般人都不一样的某种特质。你……很忠诚。”
“啊。”索索应道：“是啊，我很忠诚。”
而后，他稍作停顿……
“但倘若我是个聪明人，便不该向一个将失败的英雄视作的懦夫的人献上忠诚。”
“懦夫？”美狄亚一怔。
旋即，她又笑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我只是说，中途失败的是弱者。我可从没说过他们是懦夫。”
“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她轻轻摆手：“就像你现在正经历着的一切。倘若你运气不好，倘若你那时回了城，这只能说是你自己的命，你是人生的弱者，你活该去死，谁都帮不了你。而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待在城下看他们扔下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当然，也包括你。”
这句话很不礼貌。
但是，索索却知道美狄亚说这句话，其实并无恶意。
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他摸了摸，就好像……就好像，在那处真的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割痕。
“你运气非常好。”美狄亚看着他，她声音很轻：“你长相很好，朵拉喜欢你，托利多陛下对你有点儿好感，我也一看你就觉着欢喜——所以，你能在被你自己的部族抛弃后加入我们。这是你的长处。难不成，你以为那些中途失败的当真是英雄吗？不。其它人兴许会如此以为，但我却不这样想。你说，一个人倘若连命运都不眷顾他，他又怎该被称为‘英雄’呢？”
“…………”索索无言以对。
他只得继续聆听美狄亚的教诲。
“就好像我。”
她收拢手臂，又将之轻轻置于胸前：“我为什么会成为今天的我？倘若我母亲没死，她一定会为托利多陛下生出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到了那时，命运便不会像现在这样眷顾我，这是其一。”
“倘若在母亲死后，托利多陛下对她的爱没能迫使他从此再不生育。我的地位，便一定会被其它继承人取缔，这是其二。”
“倘若托利多陛下不以教导继承人的方式亲自教育我，我一定会像那些叽叽歪歪的女孩一样，整天乱摆弄些手上的纹路花饰。再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嫁给某个蠢得令人发指的老头……这是其三。”
“倘若我并非天生具备这非凡的魅力与魄力，我的部众便不会追随我。一个女人想取得男人们的信赖，永远比一个男人要做到这些事麻烦得多。而假如我不是那块料，托利多陛下便不会始终视我为继承人。这是其四。”
说到这儿，美狄亚明显已越来越激动。
她微笑着，但从她的笑容中……索索却仿佛读出了，一丝自傲、自倨的异样氛围。
“倘若我没满足以上四点，倘若我摔倒在半路上，人们兴许会对那时的我报以同情，而我也兴许会对我的人生表示认命……”说到最后，她突然冷笑道：“但那有个屁用？！同情？我告诉你，索索。同情是这世上最廉价的感情，没有之一！”
不得不说……
不得不说，她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得他热血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