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平芷走到芷阳宫中的时候,只听得西边的殿堂里头一片的安静,西凉平芷稍微地凝结了神色,看了一眼身旁的曲和,说道:“苏轩可是来跟卓青说了皇上今天晚上要去韶仪宫中的消息了吗?”曲和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说了。”
那西凉平芷蹙了蹙眉头,说道:“下面的人有没有说她是什么反应?”曲和轻轻地说:“表现得倒是很镇定,娘娘,现在您当真要去看她吗?奴婢觉得您现在就算是去了,她那刚烈的性子估计也是让您的脸上挂不住,还不如就不去了呢。”听到曲和这么说,西凉平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说道:“我的脸上怎么会挂不住,原本就是我将她提携上来的,她有什么能耐会到今天?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没有好好掂量掂量,那岂不是也白费我了的一番苦心?”
说着便让下面的人跟里头通报一声,那里头听到是西凉平芷来了,连忙自己卷了帘子,走到外面来,重重地跪了下去:“见过灵嫔娘娘。”
西凉平芷仔细地在黑夜中看着那卓青,只见她一身翠烟衫,下头是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为了防着春日晚上的冷风,便在外头小心地披着一件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西凉平芷仔细地看了一眼,卓青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仇恨的神色,一颦一笑都很是自然,便笑着说:“你什么时候知道凤鸾春恩车转了方向的,竟然这么快就穿上了这寻常的衣服?”
那卓青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苏轩公公很会做事,亲自来跟嫔妾说的,嫔妾看皇上已经有韶仪姐姐照顾了,索性就自己卸下了珠钗,没想到灵嫔娘娘还这样关心,来看臣妾,臣妾才这副打扮出来了,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灵嫔娘娘不要见怪。”她轻轻地低下头去,只见那寐含春水的脸如凝脂,裙子上头白色茉莉烟罗软纱轻轻地铺在地上,白色拖地烟笼的裙裾在夜色的笼罩下更加地暗香浮动,卓青柔软的细腰上面系着一条软烟罗,看起来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只是遇到今天这个场景,再配合卓青之前遇到的事情,西凉平芷越发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不是一个寻常人,便笑着说:“虽然你今天刚刚升为常在,可是也实在不用给我这样跪着,你快起来,外头霜寒露重的,也不怕着凉了吗?来,我们到屋子里头去坐坐。”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卓青的手牵了起来,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明明是纤细的手,可是当将她慢慢地扶起来却好像是有千斤重一般,西凉平芷的心头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这样沉重的双手该是像卓青的心口那样吧,沉沉的,却是发不出声音的。
两人来到了殿中,这西边的殿堂原本就是没有打扫的,自从西凉平芷住进来了之后,便只是在姐姐从前住着的正殿中住着,其它的地方便也很少来过,今天再细细地打量起这西殿来,却觉得更加有一番不一样的感觉。
大概是卓青将皇上封赏的一些东西也放了上去,所以整个房间也不像从前这样空落落的,反而有了一种充实感。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垒着各种刚从院子外头摘来的花草,花瓣上有着闪烁的水珠,应该是刚刚才帮它们浇过水的,西凉平芷走到了其中一盆子贴梗海棠前头,看到那海棠上娇艳欲滴的粉红色伴随着沁人心脾的芳香,缓慢地滑到了自己的咽喉之中,不免觉得很是舒服。
“妹妹好雅兴,竟然就见那院子外头的春光尽数地笼在了屋子里头,看来你当真是个真性情的人啊。”西凉平芷笑着又看了一眼更远处的一处桌子上,那边并数有十方宝砚,陈列着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另一边设着斗大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描绘的是市井中热闹嘈杂的场面。
卓青看西凉平芷正看着那放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出神,便说道:“这些都是从前靖贵妃娘娘留下来的东西,只是尘封在这里很久了,便没有好好地收拾一番,臣妾虽然是个不懂文墨的人,但是看到这样好的字画和这样好的笔纸,难免觉得爱惜,便将他们全部重新都濯洗了一遍,又将那副对联再重新让人顺着已经干枯的笔墨再写了一遍。”说着便指向了厅堂中间的左右两根柱子,之间那上面的左右挂着一副对联,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虽然这满屋子的书卷气与卓青这个从下人升上来的妃子很是违和,但是配上了卓青亲自从外头摘回来的花草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好像是将这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点缀得活灵活现的了,那西凉平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妹妹真是好雅致,从前姐姐在家里头就是喜欢文墨的东西,我来到了这芷阳宫中,也因为无暇顾及这西边的殿堂,便让它冷落下去了,没有想到,妹妹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能周全姐姐从前的爱好,姐姐当真是要谢谢你了。”
卓青听了西凉平芷这么说,连忙行了一个礼,说道:“灵嫔娘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妹妹如今有了这样的地位,还是灵嫔娘娘一手提拔的,这样的事情原本是最小的事情了,怎么还由得灵嫔娘娘这般客气呢?”那西凉平芷听到卓青滴水不漏的说话,只是笑了笑,说道:“只是今天实在是委屈你了,姐姐不曾想到皇后娘娘这样的偏疼那韶仪妹妹,竟然能让皇上圣意转圜,让妹妹平白地在宫中受辱,你当真是不生气的吗?”西凉平芷静静地看着卓青的脸色,似乎是要通过他的眼神见给她的心看透,只是那卓青只是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皇后娘娘原本就是一宫之主,皇上愿意去哪个姐姐的宫中也是他的决定,妹妹一个没有任何来头的侍婢,怎么可能与他们相抗衡呢?”
听到卓青这么说,西凉平芷稍微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想到妹妹是这样不急不躁的人,倒是做姐姐的我多嘴了,只是妹妹,本宫一定要跟你说一句话才算完,在这个后宫之中并不是一味地忍让就可以有好结果的,你知道不知道,从前本宫的姐姐便是一味地忍让,才有了这样的下场,现在只是刚开始,你就能被皇后娘娘那边的人这样骑在头上,可是有想到过以后的路呢?”西凉平芷的话一字一句轻轻吐在了卓青的脸蛋上,她的脸蛋似乎是因为被这屋子里头氤氲的水汽将脸蛋熏得红扑扑的,看起来竟然有一些娇羞的样子了,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多些灵嫔娘娘的教导,卓青知道了。”
从卓青那个地方出来的时候,西凉平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曲和在一旁小声地说道:“没有想到卓青这样的人还有如此高的心气,竟然也不将今天收到的屈辱看在眼里,倒是让奴婢对她刮目相看啊。”
那西凉平芷笑着说:“正是要这样心气高的人,再加上日积月累的折磨,才会爆发出比平常人更不一样的本事来,你慢慢看着吧,皇后娘娘为了打压我的气焰,自然是会将那最好的东西全部用在她的身上的,到时候我便是轻轻地拨动其中的一些琴弦,她便是再能忍耐,便也是不行的了。”
曲和看了一眼西凉平芷,夜色中她的眼睛有些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看到了西凉别月的旧物,一出来整个人就是闷闷的,便也不再说什么。
“去一下小厨房吧,今天该是穆英当值吗?”西凉平芷突然问道。
“今天是穆英当值,只是娘娘,现在已经很晚了,您当真还要去吗?”曲和看了一眼乌黑的夜空,有些迟疑地问道。
“自然是要去的,从前因为身边都是眼线,迫不得已,如今那皇后娘娘的眼线恐怕有很多都是被卓青吸引去了吧,我们现在快点去是没有事情的。”说着便于那曲和一头扎进了夜空之中。
到了小厨房里头,看到穆英和另外一个小丫头在扇着火,那火上面坐着药,是等一下西凉平芷要喝的,因为春季到了,西凉平芷又是一个性子热的,一到了开春时分便是要用那温凉一些的药物压住体内的虚热,所以这两天,庸进开的药方子少不得进到了芷阳宫中,西凉平芷冷冷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小丫头,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便和曲和使了个眼色,曲和便过去,将那丫头轻轻地拖到了一边,说道:“娘娘要和穆英说一说话,你出去等着,今天的事情可不许说出去。”那丫头也很是机灵,连忙行了一个礼,说道:“是,奴婢知道了。”说完便轻轻地打了一个千儿,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