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贫多难
朱平和刘妮两口子都是下岗职工，苦熬苦拽总算把儿子朱小军送进了大学校门。朱小军上大学一走，两口子喝着稀粥就盘算，等儿子大学毕业了，找上一份好工作，家里的日子就慢慢好过了。到那时，他们就再不用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了。
朱平一家住着两间小平房，下岗之后，因为两口子没什么技术，只好自己找活干。朱平整天拎着铁镐扎到外地民工堆里，在公路上等着拉煤车。车一到，他就蹿过去帮着卸煤，早上四五点钟出门，夜里十一二点回来。刘妮在家帮人洗衣服，一年四季手不离水。两个人累累巴巴，收入不定，勉强维持一家人生活，供朱小军上大学更是费劲。可两口子有股子狠劲，他们横下一条心，就是累死也要把儿子供出来，自己这辈子贫贱，绝不能再让儿子贫贱下去。
这天一大早，朱平又啃着凉馒头出门了。到了路口，他眼巴巴望着过往的货车。儿子又该交学费了，他得好好卖把子力气，多卸几车煤，好把儿子的学费凑齐。路边等着卸煤的人很多，挤慢一点就抢不着买卖。朱平个子小，以前抢买卖总能从别人胳肢窝底下钻过去爬到车上，排不上第一个也能排上第二个。可这天等活的人多，来的煤车又没几辆。人们全急红眼了，现在物价涨得厉害，有了买卖谁不拼命抢。
一辆拉煤车到了，一帮人像饿狼扑向瘦羊一样奔向汽车。朱平跑得慢点，跑到了几个人的后头。朱平想从别人腋下钻过去，可头刚挤到钻进去，出事了。往车上爬得人太多，前面的人把浮插在车上的护栏扒掉了，百十来斤的三角铁护栏“哗”地一下砸到朱平头上，朱平还没反应过来，车上煤块又接着摊了下来。煤块有大有小，最大的几十斤，往下一落，分量也不小。车上的人掉了下来，车下的其他人离车远，都躲开了，只有朱平被砸到了煤底下，顿时人事不醒。
当朱平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在他身边守着的只有流着眼泪的刘妮。刘妮说，那些民工把他送到医院就都走了，她谁也不认识，连朱平是怎么出的事都不知道。医生说，朱平胪骨损伤，胪内有少量出血，左臂骨折，必须住院治疗，让刘妮先交两万元押金。刘妮上哪弄钱去？儿子朱小军的一万多块钱学费还没着落呢，家里打扫打扫，也不过六七千块钱，现在又要交两万块钱押金，剩下的钱找谁借去？人穷情薄，哪个亲戚朋友肯借给他们钱？
朱平知道家里的处境，他摸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头和胳膊，挣扎着坐起来，说：“咱不住院，包扎好了上家养着去，慢慢就会好。”刘妮看着朱平，眼泪“哗哗”地流，说：“不住院哪行啊？你脑袋里有出血，医生说弄不好会傻的。”朱平咧着嘴一摆手：“甭听他们的，他们那是吓唬人，就想赚咱们钱，走，咱们出院。”
朱平出院了，可抢救费用还是花了一千多，心疼得他直跺脚。朱小军那边还等着学费呢，少一千他就得多想一千块钱的词儿。
朱平回家之后，就靠吃点药保守治疗。因为胪内有出血，朱平总是感到脑袋迷迷呼呼，有时候还犯傻，算账都算不过来。可他还是坚持不去医院，他舍不得花钱。胳膊受了伤，朱平抡不了铁镐了，在家里待着吃闲饭，他又不甘心，自己吃药得花钱，儿子那边还要凑学费，他得想办法挣钱呀。于是，朱平每天早早就起来出门去掏垃圾箱，中午饭也不舍得回家吃，垃圾箱里有扔下的盒饭，他简单吃口填饱肚子就行了。就是这样，他一天到晚也挣不了几个钱，除了给自己买药，就剩不下什么了。
朱平整天为儿子的学费发愁，刘妮又为他发愁。朱平不住院，这么在家养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家子可怎么过呀？刘妮老这么担心，干活的时候精力就不集中。一天，她在给客户熨衣服的时候，把人家一件价值一千多块钱的毛料大衣给熨糊了。人家不干呢，让刘妮照价赔偿，刘妮哪有钱赔呀，给人家跪下求情，最后人家让步，还是让刘妮赔了五百块钱。给了人家钱，刘妮心疼得拿菜刀直想剁了自己的手。朱平劝了半天，才从刘妮手里把菜刀抡过来。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黄鼠狼专咬病鸭子。越是穷人越有病，越是倒霉越招灾。刘妮那边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朱平这边又出了差头儿。
那天，朱平在一个垃圾箱里掏垃圾，刚翻出几双破鞋，一个妇女就跑了过来，抢过朱平手里的破鞋就在鞋坑儿里找。找完了，瞪着眼睛跟朱平说：“我鞋坑儿里的五百块钱呢？我鞋坑里放着五百块钱，忘了拿出来就扔了，现在鞋在钱没了，一定是你拿了，把钱还给我。”朱平也瞪起了眼睛：“你胡说，这鞋我刚掏出来，还没动呢！”朱平刚说完，两个小伙子冲了过来，问明情况，和妇女一起推推搡搡把朱平弄到了一个胡同里，硬是把朱平身上仅有的三百块钱搜走了。
那伙人一走，朱平气得真想撞头，他这是碰上讹诈抢钱的了，想报警，又觉得报了警也抓不住那伙人，就叹了口气，骂了几句娘，想往家里走。就在这时，朱平的手机来了短信。朱平打开一看，眼珠子顿时瞪大了，见短信写道：“爸、妈，我被绑架了，你们马上把十万块钱汇到他们的账户上，要是十天之内他们收不到钱，他们就该撕票儿了，千万不要报警啊，要是报了警，我一样活不了，快救救我吧，爸、妈！”短信最后，是银行的账号。看完短信，朱平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拿着手机的手一个劲地哆嗦。不大一会儿，朱平就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二、舍身救子
很晚的时候，刘妮才找到朱平。发现朱平瘫在墙角，嘴甭眼邪，话也说不利索了。刘妮知道出事了，赶紧把朱平送进了医院。医生一检查，朱平脑栓塞了，不抓紧治疗就有可能半身不随。朱平一个劲地向刘妮摆手，意思是不治了，回家。可刘妮不干呢，她说什么也不能让朱平半身不随，朱平真的半身不随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刘妮安顿好朱平，跑回家去拿钱，她想好了，就算卖掉房子，也得把朱平的病治好。
经过三天的治疗，朱平的脑栓塞打通了，可家里的钱也花了个精光。医生建议朱平继续住院观察，朱平死活也不住了。这么多天来，刘妮总是家里医院两头跑。朱平睡觉的时候，刘妮就抽空回家去干活，白天夜里都不歇着。她得挣钱呢，要不然两个人就没得吃了。朱平不忍心刘妮那样糟蹋自己，坚持要出院，刘妮扭不过他，只好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里，朱平开始哀声叹气，虽然他的脑栓塞打通了，可还是有点后遗症，说话还是有些口齿不清。朱平拿出手机让刘妮看短信，问刘妮该怎么办。刘妮看完短信，急得直掉眼泪：“就还有几天的时间了，咱上发弄十万块钱去？要不报警得了。”朱平摇摇头，说报警不行，万一警察抓不到绑匪，儿子的命就没了。刘妮抓着朱平的手：“那该怎么办？我们不给他们钱，儿子一样活不了。”朱平看着刘妮，说：“不管怎样，我们也要救儿子，办法我来想。”
经过一夜的思考，朱平想出了主意。他给儿子回了短信，说他不知道怎么往账户上打钱，他要亲自把钱送过去，让那些人定个地点接他。短信发出去没多久，短信来了，让他三天后到T市10路公交车站的大柳树下等着。看完短信，朱平开始收拾东西，跟刘妮说：“妮子，你在家里等着，我去救儿子。”刘妮看着朱平，说：“你怎么救？没有钱你怎么去救儿子？”朱平拍拍刘妮肩膀，说：“你甭管，我有办法，总之我会把儿子救出来，咱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将来让咱们过好日子呢。”刘妮不放心朱平，说什么也要跟着朱平去，不然她就不让朱平走。朱平一看，只好摇了摇头，说：“你要非想跟我去，那就走吧。”
朱平和刘妮上路了。到T市要坐十几个小时的汽车，刘妮上了汽车一直问朱平怎么救儿子。朱平只说他有办法，再不说别的。刘妮还是不放心，可朱平看上去满有把握，她也就不问了。
半夜的时候，两个人到了T市。为了省钱，两个人没找旅馆，就在公园里找个背风的地方忍了一夜。
天亮以后，朱平和刘妮赶到了10路公交车站。在大柳树底下，朱平发了短信，说他们已经到了。半个多小时以后，朱平的手机来了短信，让他沿着马路往前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向右拐，看见一个胡同口就进去。朱平照着短信上说的走，走了二十多分钟，和刘妮拐进了一个胡同。
朱平和刘妮刚进胡同，两个小伙子就冲过来抓住他们，迅速地把他们推上了一辆面包车。小伙子告诉朱平和刘妮，不要说话，老实坐着，让他们说话再说话。朱平和刘妮照办，看着汽车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杂乱的工地。
汽车停下来，两个小伙子叫朱平和刘妮下车，把他们领进了一个小黑屋里。屋子里有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光头。朱平知道，这个光头一定是头儿了，刚要说话，刘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光头奔磕头，眼泪横流：“你们快放了我儿子吧，我们没有钱，只要你们放了我儿子，我给你们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光头一瞪眼，两个小伙子冲上来，揪住了刘妮头发：“你嚷嚷什么？再嚷嚷小心我们不客气！”朱平一看，把刘妮拉起来，说：“你甭管，这事我跟他们谈，你到外面等一等。”说完，跟光头说：“你们让我老婆先出去，有什么事跟我说。”光头一看，冲两个小伙子一摆手，两个小伙子把刘妮拉了出去。
朱平见刘妮出去了，对光头说：“我儿子呢？能不能让我先见见。”光头冷冷一笑：“见你儿子没问题，拿钱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朱平说：“钱我不会少你的，但你们也要讲信用，必须保证我儿子安全。”光头点着一支烟：“那当然，我们在道上混的，凭的就是信用，拿钱吧。”朱平上前一步，说：“钱我是没有，不过我们可以做笔交易，你们在道上跑的什么人都认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送给你们一个肾，你们把儿子还给我，你放心，我的肾绝对是好的，给人换上准能使。”光头一看，“叭”地把烟扔到了地上：“什么？你想耍我？”朱平说：“我不是耍你，我和老婆都是下岗职工，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让我们拿出10万块钱，我们拿不出来，但为了救儿子，我豁出去了，我愿意拿我的一个肾换我儿子，如果一个不行，两个也可以，只要你们把儿子还给我，让我死我都愿意。”光头听完，两眼直直地瞪着朱平，突然“啪”地一拍桌子：“奶奶的，这才叫当老爸的，就冲你对儿子这份情，我真他妈想把你儿子还给你，可干我们这行的有个规矩，叫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不着钱，我是绝不会放人的，你既然想拿你的腰子换儿子，那好，成交！”
朱平和刘妮被光头派人看了起来，一日三餐有人送饭。几天之后，朱平被光头派的人带走了，直接去了医院。路上，带他去医院的人警告他，如果他敢在医院里胡说八道，他的儿子立刻没命。朱平不想说什么，他只想救儿子，只要儿子能平安回到他身边，让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三、节外生枝
朱平被推进手术室以后，光头就派人把刘妮送到了医院。等朱平从手术室出来，刘妮已经哭成了泪人，抓着朱平的手说：“老朱，你卖肾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这个家还要靠你呢，要卖也要我卖呀。”朱平看看刘妮，说：“没关系，一个肾一样干活，儿子呢？他们把儿子放了吗？”刘妮四下看看，说：“没见呀，我一直着急等着你出来呢，没看见儿子。”正说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低着头走进了病房，径直走到朱平病床前，问：“叔叔，是你救了我吗？”
朱平愣愣地看着小伙子，说：“我救你？我什么时候救过你？”小伙子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给朱平看，说：“这些短信都是你发给我的吧？你为了救我，卖掉了一个肾。”朱平看着短信，脑袋越来越大，那些短信确实是他发的，可怎么发到了这个小伙子的手机上，难道这个手机号不是儿子的吗？那为什么儿子要用这个手机号给自己发短信？以前儿子没用过手机，他还以为儿子新买了手机，就一直以为这个手机号是儿子的，现在这个手机跑到了别人手上，是光头在耍花招儿，还是他弄错了？朱平傻在了那里，刘妮也瞪大了眼睛。
小伙子一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咣咣磕头：“叔叔，谢谢你救我一命，你把你的姓名住址告诉我，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好好报达。”朱平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家庭地址，小伙子记下，又磕了几个头，起身跑了出去。
小伙子一走，刘妮“哇”地就哭了：“他们说话不算数，你把肾都给他们了，他们还不放儿子，我们报警去！”朱平拉住刘妮：“别哭别闹，我们冷静冷静，好好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刘妮哪冷静得下来，坚持要报警。朱平一想，报警也不是不行，自己把肾都给他们了，他们还不放儿子，说明他们根本没打算放儿子，或者儿子已经出事儿了，报警带着警察去抓他们，说不定还能把儿子救出来。想着，朱平也不再在医院养伤了，和刘妮直接去了当地公安局。
到公安局报了案，警察告诉朱平和刘妮，他们十有八九是上当了。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接到了好几个报案的，都是手机短信诈骗案。骗子以发短信的形式，谎称是受害人的儿子，或是被绑架，或是钱包丢了，让受害人往指定的账户上打款，受害人爱子心切，就稀里糊涂地打了钱，结果发现上当了。像朱平这样，把自己的肾卖给了骗子，还是头一例。
刘妮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朱平也气得火冒三丈，说骗子太可气了，让警察赶紧抓骗子去。警察先让朱平和刘妮消气，又说他们接到短信后不报警也有问题，然后让他们带路去找骗子。可当警察赶到那个建筑工地时，那里早已没了人影。警察留下案底，告诉朱平和刘妮，什么时候抓到骗子，会及时通知他们，让他们先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