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诉我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说这很美。
——张楚《姐姐》
自芳顿时为之气结:“总算说出来了!我说你这人可真够没良心的。”她愤愤弹弹烟灰,接着说,“昨天问起欧阳昕你们两个的事情,听他一讲就知道你还存着外心,你对傅辉可不是那样儿。什么时候听见过你说不让傅辉碰你啊?”
我立时又羞又怒,这孩子怎么什么都敢跟别人说?不是放荡不羁就是别有用心。
一气之下,我扯起自己的裙肩,指着斑斑点点的红淤对自芳诉苦:“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可没说过不让他碰我,你看我满肩膀都是草莓,疼死了,你们居然还在背后诋毁我!”
自芳苦笑:“不用这么激动吧,所有人都在欣赏你的香肩。”
我赶紧往周围一看,可不是。心里骂这些人无聊,夏天穿露肩的裙子还不是一样,今天晚上就有几位小姐领子比我现在掀开的还大,干吗不去看她们,好像我多不检点似的。
我嘟嘟囔囔理好裙子,自芳却没有被我的牺牲感动,她总结陈词:“不管你怎么说,你对他不够好,这你得承认吧。你是不知道,他提起你时那情不自禁的高兴样儿,唉,看着就让人心疼。”
我微笑:“你心疼就赶紧上,我不介意,反正他也不在乎年纪。”
自芳气得将半截摩尔按熄在烟灰缸里:“你小心‘船到江心抽身迟’!”说着站起来扯住我,“陪我去跳舞,今天我是客。”
傅辉正在唱一首慢歌。我还是难以面对他,所以带着自芳在边上靠近小桥的地方跳。正心思恍惚的时候,看见桥上过来了一个粗壮汉子,走路打着横,我正要避开让路给他,却忽觉腰上被人大力一揽,左手被人抓住,身不由己已被拉入舞池正中。那人笑着说:“两位小姐做伴太浪费了,不如陪陪我。”
我立时动了真怒,冷声道:“对不起,我不想。”接着便想甩开他的手回去。谁知甩了一甩竟没有甩脱,反倒被他右手借力一带拉到了胸前,左手随即按在我背上。一阵酒气冲鼻而来,他的声音也冷厉起来:“怎么,不给我面子?”我还想要挣扎,却惊觉他的手已由背后滑下去,过了腰际还在往下,而他的嘴巴已然掀开我的裙肩,照着我裸露的肩膀亲下去。
我震惊得连尖叫声都已发不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刚刚才离开学校的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心内只觉得害怕,眼泪就要涌出。便在那一瞬间,一股大力推开我,然后听见对面的男人“哎哟”一声已经中了推我的这人一拳,随后两人扭打在一起,音响里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事起突然,在我的惊声尖叫中,保安很快过来拉开两人。
那粗壮男人恨恨离去,我才看见出手的人正是傅辉,他还拿着麦克风,转过头来问我:
“你没事吧?”我忙答:“没有没有,你呢?”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摇摇头:“我一个大男人家能有什么事。”
保安问傅辉谁先动的手,傅辉毫不犹豫答了声“我”,保安说那我们得去见今天晚上的值班经理。我连忙大声辩白是刚才那人非礼我。傅辉却横我一眼:
“你嚷那么大声干什么?又没人问你。”
慢舞跳了一个小时,十点又换了快节奏。等上班族们已经散去,剩下的都是夜猫子时傅辉才回来。我在那里焦急等待,他只说一声“没事了”就再也不肯提这件事。
我看他回来也就放下心,正打算问自芳走不走时,傅辉却忽然过来说:
“我打车送你们回去,别自己走。”
于是我们又只好乖乖等他收拾好东西才离去。
先送了自芳回家,傅辉一直送她到楼上才回来。到我楼下时,还没下车我就看见了白色的Z4停在不远处,这才猛然想起忘了通知欧阳昕今天我晚回来。
临走时怕吵他工作,所以没打电话。本来是打算慢舞快结束的时候,也就是靠近十点的时候打电话告诉他,反正他平时也是那个时间到我家,谁知碰上这样的事情,给忘了。
傅辉显然也认出了他的车。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送我到了楼下值班室前,然后说:“我不上去了。”
我没有留他,只是道了声“谢谢”。他已经转过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摆了摆手,也不知是说不用谢还是说再见。
我走出电梯的时候,欧阳昕正如一个孩子般坐在地上打手机游戏,听见响声抬起头来,我看见他嘴唇都冻青了。楼道里温度还是太低。他看见我高兴得跳起来,张开双臂等在那里,说:
“我冷死了,你来暖暖我。”
我很是有些心疼,过去抱了抱他,说:
“对不起。”他拥着我肩膀不放手,只说:“你怎么越来越罗唆了。”
我有些奇怪,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哪里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敏感得很。他将下巴放在我头顶,懒懒地说:
“回答你这个问题太麻烦,好吧,那我就问好了,你去哪里了?”
“我去跳舞了。”
“哦,是不是下一个标准问题就是:跟谁去的?”
“是。”
“好吧,那你跟谁去的?”
“自芳。”
“哦,那么,何姐今天漂亮吗?帮我问她好没?”
“漂亮,忘了帮你问好,不过她倒是问你了。”
“可是我不怎么好也,我很冷……”
我闻言才骂自己糊涂,急忙掏出钥匙开门。欧阳昕直冲进卧室,将外套扔到地毯上,然后一头钻进被子里夸张地瑟瑟发抖,以此博取我的同情心。
我先去把空调开到最高,接着取了一块姜出来,在搅拌机里打碎了,浇上热水递过去。他就着我的手喝,尝了一口又嫌烫,可是姜汤就是为着喝个热乎,加冰块还喝个什么劲。我只好把碗端在他嘴边,候着他觉得能忍受的时候嘬上一小口。
他伏身缩在被子里,嘴巴在碗侧轻轻蹭着;我坐在床畔,拧着身子端着碗。
暖气慢慢上来,吹得我有些薄汗。忽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无限依恋。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于是忍不住腾出手去摸摸他头发,想了半日,说出一句:
“染发对健康不好,我不喜欢浅色的头发。”他转回头来笑:“我本来的发色比这还要浅些,你要是不喜欢,我拿墨水涂涂好了。”
我急忙摇头:“不要不要,你别总去染头发,为了工作那是没有办法,平时还是好好过日子吧。”说完,我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拍拍他头,叫了一声“昕昕”。
他没有回头,凑到碗边去喝汤,咕哝着问了一声:“怎么?”
我说:“你少年得志,别太招摇了,做人还是沉稳低调一点比较好。”
他喝着汤,没有答我话,伸臂过来揽住我的腰。手倒还算老实,可是,嘴巴却毫不相让地回了一句:“你也是。”
我气得手腕一抖,他即刻呛了一口。我只好放下碗,忙叨叨帮他拍背。他一边咳一边蹭进我怀里,然后说:“倾倾,你真好。”
我即时提醒他:“比我更好的满街都是,随便你找。”
他摇摇头,脸埋在我怀里,看不清神色,只听见声音传出来:“她们都只想让我对她们好,喜欢的都是我光鲜的一面,打扮得越好看越喜欢,行事越张扬越喜欢,可是你从来不要求我任何事,只会对我好,就跟我妈一样。”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或许是满含感情的,可是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声音也闷闷的,所以我听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在跟我诉苦,于是就很自然地开始教育他,就如同教育我姐家的宝贝儿子:“不是别人喜欢怎样你就要怎样的啊。你要有自己的看法,自己的观点,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你的快乐是你的,不是别人的。”
他闷在我怀里笑了两声:“这些不用你教我,我很早就一个人在外面混了。
我就是说,你对我是真的好,不像你说的那样满街都是。我跟你在一起,觉得特别安心,就像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觉。”
我被他腻得汗意越来越重,终于推开他:“待会儿我清洗搅拌机的时候,心里肯定会骂你个十七八遍,到那时你再夸我也不迟。”
他不理,只笑着看我。
我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有点发虚,于是端过姜汤给他,又加上一句:“其实我就是怕你生病赖在我这里,上次你可把我吃穷了。”
他似被我提醒,问了一句:“你今晚去的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