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他,就连兰禛也惊讶了。还好他为官多年,总算培养出来了一些定力,便雍容道:“不必多礼,起来吧。”待看清了凤非花的面容,眸中便闪过一丝惊异与赞叹,他看向兰禛道:“禛儿,这位是……”
兰禛给面前的两个人弄得神思恍惚了,一个刚见面便行了个大礼,一个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大礼,她到底定力够强,便谨慎地回答道:“舅舅,这是救了我的人,凤非花。”
林卿郇一挑眉,“凤非花?药谷的神医?”眼中的赞叹更胜了。
凤非花微微一笑,神色恭敬,“不敢当。”
林卿郇笑,“如果你不敢当,那还有谁可以?后生可畏啊!既然是救了禛儿一命,那么应该是由我行此大礼才是,却为何初次见面,你行此大礼?”
凤非花看着眼前风度不凡的林卿郇,又想起他所知晓的当年的事情,面上便顿时肃然起敬,他认真解释道:“这是晚辈对前辈的由衷敬佩与感激!”
“敬佩与感激?”林卿郇失笑,“只是初次见面,从何而来?”
凤非花亦笑,“我敬佩的是前辈的坚强与气魄,感激的是前辈的抚育之恩。”说完,看向兰禛。
林卿郇闻罢,看着两人的神情,忽然之间便明了了,心中有些高兴,但面上却故作严肃,问道:“抚育之恩?又是从何而来?”
凤非花看了兰禛一眼,而后坚定地看向林卿郇,郑重道:“晚辈感激于前辈对禛儿的抚育之恩,这才有了我们的相遇!”
林卿郇心中被凤非花的神情与话语触动了,他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长笛,轻轻笑着道,“也罢,孩子都大了,我也老了。”他再也不是年少轻狂的林卿郇了,他再也不是那个隽永若水,皎皎如月的水月了。
“只要心未老,又岂能言老?”凤非花缓缓道,“就像前辈手中的长笛,只要您的心依旧在,即便是时隔数十年,您依旧可以吹奏出记忆中的美妙,不是吗?”
果真是个玲玲剔透的孩子,林卿郇温和地笑了,道:“怎么还前辈前辈地叫?”
凤非花闻言大喜,于是又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前……不,是舅舅成全!”
林卿郇朗声一笑,将他扶起,道:“我还得感谢你救了禛儿的性命呢!罢了,我也不能护禛儿一生,以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凤非花斩钉截铁回答道:“我定会护她一生!”
兰禛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一直默默无语,凤非花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舅舅什么时候这么轻易就把自己送出去了?他们两个人有没有问自己的意思啊!
“舅舅……”兰禛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热烈氛围,开口道,“你们为什么不问我的意思?”
林卿郇瞪她一眼,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我还不能给你做主了?”
兰禛瞪大凤眸看着两个人,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排斥了?
一番谈话之后,三人都盘膝坐于地上,兰禛与凤非花并排坐着,面对着林卿郇,兰禛看着林卿郇手中紧握的长笛,不禁说道:“舅舅,原来你还会吹笛啊。”
林卿郇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笑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也生疏了。”
兰禛自然感到了他微微紊乱的情绪,但她还是决定问下去,事情埋在心中太久了,便会生出一种毒,逐渐腐蚀自己的心灵。
“这笛,是舅舅自己的吗?”兰禛看着那长笛,只觉得其简单古朴,但几位好看,与舅舅的气质非常符合。
林卿郇见她大有刨根问底的趋势,便轻叹一声,道:“罢了,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
他们的相遇在林卿郇看来是非常不合时宜的,因为他们注定了要成为敌人。
当日,他受邀于濮溪城的几位年轻才俊,在郁竹湖旁高谈阔论,饮酒赋诗。那时的他极为年轻,还未及冠,但在濮溪城已经算作小有名气了,被人赞为“水月公子”,虽说无法与那位从未谋面的“玉琉公子”比肩,但对于他来说,这些浮名算不得什么。他想要的只是洒脱人生,不欲被条条框框所束缚。
他与那些人举杯畅饮,意气风发,却不知道有人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那是明若琉第一次看见他,却非他第一次看见明若琉。
明若琉此人深居简出,不喜与人过多交往。他自己也非强求之人,既然见不着享誉濮溪的玉琉公子,他也没有多少遗憾。抚摸着手中的长笛,林卿郇想,除了明若琉,他或许再也寻不到可以令他情不自禁与之和上一曲的知音了吧?或许,他们之间的孽缘就因为那震惊了世人,也震惊了他们自己的相和一曲吧!
兰禛看着她的舅舅唇边含笑,再一次沉浸于那段美丽的时光之中。她没有对舅舅与明若琉惊世骇俗的情感感到不适,她只觉得悲伤,为她的舅舅,亦为那位玉琉公子。同为男子,身为对敌,却不可遏制地走到了一起。彼此心知肚明,那些时光一定是甜蜜却又哀伤的罢!如此不安,却又甘之如饴。
当明婳走进屋子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屋子里凌乱不堪、一片狼藉。她满意地看到那几位护卫身上的衣服都被撕裂成一条一条,且多在后背,战况很是激烈嘛,她心道。
继续往里面走,只见在一个极为阴暗的角落,一个衣衫残破的女子正披散着头发躲在角落里双目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是已经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打击。明婳凌厉的眉毛微微一挑,双掌突然相击,便只见门外忽然走进来两人,一个白白胖胖,自然是金子,但不知为何他眼下有些青色,另一位竟然是位妙龄少女,穿着鹅黄色的华丽衣裙,袅袅婷婷,眉目清丽,但从她的神色与步伐来看,似乎有些瑟缩与忐忑。
少女被金子带到明婳身旁,低眉顺目,不敢望向明婳,只盈盈一拜,谨慎小声道:“安柳给皇后娘娘请安。”
明婳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吩咐你的事情可听清楚了?”
安柳唯唯诺诺回道:“安柳听清楚了,这就去办。”说完瞅向角落里的兰禛,小步踱了过去,在她的面前缓缓蹲下,直直看着她空洞无神的双眸。
这真是双美丽无比的眸子啊,安柳在心中惊叹,但她不能忤逆身后那个女人,即使面前的女子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她也只能牺牲她而保全自己了。炀国皇室的公主自小就修习魅术,安柳身为公主,自然也修习了些,但说到水平,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知道,明婳故意让那些人折辱于安澜瑗,令她精神崩溃,而后轻而易举地攻破她的心防,将她变成一位无意识的傀儡,为自己所用,毕竟圣女的名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极为受用的,倘若用圣女之口来说出独掌大权乃天道所至之类的话,那明婳一派的胜算就更加大了。深吸一口气,不论她知不知道,她都要做成这件事,否则就会变成一枚弃子,而弃子的下场她自然一清二楚。
安柳沉下心中略微的同情,一双杏目顿时如漩涡般仿佛要将人的整个心神都要吸引进去,可是等了一会儿,面前女子依旧毫无反应,她的眸子没有丝毫焦距。
明婳见状,斥道:“蠢货!怎么回事?”
安柳微微一缩,心中却有些诧异,平日的明婳虽然也有过恼怒,但从来就没有这般泼辣过,最多只是皱着凌厉的眉毛,瞪视惹怒她的人,可这几天怎么觉得明婳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了,难不成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立刻答道:“她如今心志崩溃,但目光涣散,安柳很难吸引住她的心神,只有……”
明婳挥挥手,不耐烦道:“本宫知道了,想她清醒还不容易!”说罢,她走到兰禛面前,伸出一只滑嫩白皙的手,一下子紧紧扣住兰禛光洁消瘦的下巴,凑到她耳边无情道:“你听清楚了,你最亲爱的舅舅如今可是在本宫手里呢!”而后,放开她的下巴,只见兰禛的下颔上赫然留下了几道紫红的指印。
满意地看到兰禛的目光渐渐凝聚,只听她的口中还喃喃说着:“舅舅……舅舅……舅舅你在哪里……”目光转到明婳的脸上,她仿佛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怖的事情,猛地往后挪移,大叫:“我要杀了你!妖妇!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明婳蹙眉,冷声对安柳道:“还不快点!”
安柳回过神来,连忙应着看向兰禛受惊的双眸。刚开始的时候,兰禛一直在抵抗着,但是到了后来,明婳一直在说着恶毒的话语,她的心神才逐渐崩溃,而此时安柳的额上已经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面色也极为苍白,毕竟,魅术这种东西是极耗精力的。
兰禛渐渐安静下来,但安静下来后的她却像一只木偶,不会哭、不会笑,目光呆滞,完全就是一个傀儡。安柳心中松了一口气,累得跌倒在地上,也不顾什么公主风仪了。
明婳笑了,那是一种胜利者的笑容,明艳却阴森。
“金子,将她放在宫里,好生照顾着,以后可有的用呢,至于你……”,明婳看向坐在地上的安柳,“这次立了大功,本宫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可是在这之前,你给本宫时时刻刻地待在她身边,倘若出了什么意外……本宫为你是问!”
金子与安柳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遵守着明婳的命令。
“可是娘娘,他们怎么处理?”金子指着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昏沉的几位下等护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