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最终停在酒店的高层，一扇看上去没什么稀奇的门前。
野村菊拉开了这扇门。
素雅的包厢内是寺庙的风格，但不是佛教而是日本道教的寺庙。门口一座小小的朱红色“鸟居”，墙壁上绘着诸生浮相，有凶恶的妖鬼，有獠牙必露狮子般的妖魔，风和云簇拥着这些神鬼，仿佛百鬼夜行。周围是白石青草组成的枯山水，悠悠然透着禅意。
一行人走进去后，门缓缓自动合上。
“许先生，请！”在一处榻榻米前，野村菊请许开光坐下，佑仁亲王也落坐对面，野村菊和武士分侍两旁。
“我们的来意，先生早已知晓。”野村菊沉声道：“还请先生不吝援手。”
“先把病历给我看看。”既然答应要帮忙，许开光就不会再做什么多余的事。
野村菊赶紧从怀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病历递给许开光。
见许开光认真的看起病历，武士用佑仁亲王都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道：“菊，这个华国人真的受你爷爷推崇么？”
野村菊轻轻点头。
“可是……他好年轻啊！”武士犹豫道，如果不是出于对野村钟一郎的尊敬，他可能都要怀疑野村钟一郎是不是老糊涂了。
“这个么……”野村菊其实心里也有点怀疑，虽然许开光身手很高，但医术这玩意和身手关系又不大。更何况一个人如果身手超群，那么用在医术上的时间当然会少点。
“菊，我并非怀疑野村医士的眼光。但即使是野村医士，也并非没有犯错的可能。而且这个华国人还来历不明……”武士的神经绷得很紧。那是当然，如果佑仁亲王在他身边出事，他的大义可就不复存在了。
“上泉伊守势，日丸国当代剑圣。今年三十二岁，传说剑术已经达到前无古人的‘恒刹那’之境，被誉为有史以来最强剑圣，可以说是不世出的天才。”忽然响起的字正腔圆日语令上泉伊守势声音一顿，惊讶地看向许开光的方向。
只见许开光不知何时合上了病历，正看着他说道。
“你懂日语？”上泉伊守势警惕地看向许开光，“你还知道我是什么人？”
“もちろん。”许开光耸耸肩，说了句当然。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这个岁数就能被誉为最强剑圣，那为什么你要因为我的年龄怀疑我的医术呢？”许开光淡淡道：“如果你眼界如此狭窄的话，想来武道上的造诣，也最多就到这一步了。”
上泉伊守势目光一闪，目光已有些凌厉。
佑仁亲王莫名其妙的看着忽然开始对话的二人。
“上泉君，不要在亲王殿下面前失礼。”野村菊轻喝道，“许先生，我为我的同伴行为向你致歉。”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许开光这话又让上泉伊守势面色不善起来，但终究没有在亲王殿下面前失礼，忍了下来。
“许先生已经看完了么？”
“看完了，”许开光用日语回道：“免疫功能不全，还不是简单的免疫功能不全！”
听到这句话，野村菊的心揪紧了，小心翼翼问道：“请问许先生有什么看法呢？”
“这病历上不少地方自相矛盾，”许开光顿了顿，“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碰到过的一种病。”
“您碰到过？”野村菊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们找过的医生全部众说纷纭，但究竟是什么病却通通说不清楚。而且保守治疗后，亲王并没有好转，反倒一天天虚弱。
“这是种自我免疫疾病，患者的免疫系统会攻击自己的身体组织，逐渐把自己啃噬殆尽，因为本来就是很多不知名的疾病统合体，所以没有固定的名称。至于我么，喜欢称呼它肯达病。”
“肯达病？”野村菊想了想，“请问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么？”
“这种病我只发现过一例，病人叫肯达。所以我就叫它肯达病喽。”许开光耸耸肩解释道。
野村菊被这解释闹得有些傻眼，面对一例罕见疾病，许开光的命名方式是不是有点过于……轻率了？
“那请问……肯达病的治疗方式是？”野村菊希冀地问道，甭管许开光怎么取名，反正他只要有办法治好就可以了，“那位病人最后痊愈了么？”
“肯达病原因不明，治疗方法不明，”许开光没急着回答野村菊的后一个问题，“我猜测它可能是一种隐性遗传病，得了这种病的人并不会马上死去。但是症状会一点点出现，内脏、肌肉、皮肤开始发生过敏反应，身体机能渐渐被破坏，各器官坏死，最后死亡。在这个过程中，皮肤组织出现的症状最为明显，会像是被铁锨一点点揭掉那样脱落。而因为免疫系统会无差别攻击进入身体的任何东西，所以一般的药物治疗毫无意义。”
许开光阴森的话令见过大风大浪的野村菊和上泉伊守势也不寒而栗。
“而这个小不点，”许开光瞥了佑仁亲王一眼，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估计只剩两个月好活了吧，很快我说得症状就要出现了。”
小亲王咽了口口水，忍不住看了眼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皮肤。
许开光对佑仁亲王并不尊敬的称呼令上泉伊守势眼睛一瞪。
他怎么能叫亲王小不点呢？太没有礼貌了。
“难道连许先生都束手无策么。”野村菊很聪明，如果许开光只发现过一位病患，那么只有一种情况许开光会知道患病而死的人是怎样。
如果许开光都没办法，亲王也许真的撑不过去了！
想到这儿野村菊就一阵绝望！
“非要说方法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许开光露出一口白牙，“通过手术倒是有一定概率治疗好这种病。”
“真的。”野村菊喜出望外，追问道：“请问许先生大概有多少把握？”
“我来动的话，成功率不到一成吧！”许开光淡淡的话令二人失望了。
上泉伊守势更是瞪圆了眼睛，不到一成。
“许先生，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野村菊还不死心。不到一成的手术成功率也太夸张了，几乎可以说是必死啊。
“也不是没有。”许开光目光一闪，“在我的设想中，还有另一种保守治疗方案，通过这种方法活个五六年应该没问题。”
“真的。”野村菊大喜过望，恳求这个男人出手果然没错！虽然许开光说不能治愈，但是只要活下去，也许过两年科技进步就能找到更好的治愈方案了呢？“许先生方便说一说么！”
“可以，”许开光看了眼小男孩，“不过这个小不点得回避一下。”
上泉伊守势脸色一沉，刚想说话，佑仁亲王已经用稚嫩的声音开口了。
“我不是医生，待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意义，就请许先生和菊好好讨论吧。”说罢他又对许开光施了一礼，起身离开了。
小男孩倒是比上泉伊守势更清楚事关生命，旁枝末节不需要在意。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上泉见小亲王离开，哼了一声道。
“上泉！”野村菊皱起眉头。
“无妨，”许开光摆摆手，“等他听完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让那个小不点走远点了。”顿了顿，他无视面沉如水的上泉，对野村菊道：“你应该知道口服免疫耐受机制吧？”
“知道！”野村菊点点头，“口服免疫耐受机制是人体的一种正常反应机制。例如如果长期服用微量含毒物质，你不仅不会中毒，身体还会产生耐毒性。”话虽如此，但是服用剧毒物其中危险可想而知，更有可能你还没培养出耐受性就一命呜呼。
“对，没错，”许开光点点头，“达肯病的病因是免疫系统攻击自己的身体。那么怎么减轻免疫系统的压力呢？”
“很简单，吃掉自己就可以了！”
“等身体培养出耐受性，免疫系统自然不会再攻击自己。”
“而因为食物从口腔进入，转化为能量，不会像药物那样引起免疫系统攻击，所以不会导致病症恶化。”
“即使不能痊愈，多活几年应该没问题。”
静！
包厢内一片寂静，明明是夏天，二人却感觉脊背爬上一股凉意。
只要吃掉自己就可以了。
“你在胡说什么！”上泉伊守势突然暴起，刀鞘露出一截清光，“我现在便斩了你这妖言惑众之徒。”
“不是你们想知道我才说的么？”许开光如老僧入定，看也不看上泉伊守势一眼，“别摸自己的剑了，你没有机会拔出来的。”
“你说什么？”上泉伊守势额头青筋暴起，大有一言不合开打之意。
“上泉！”野村菊忽然喝道，“把剑放下！”
“可是……”
“够了，许先生只是尽到自己的本份而已，比起那些根本给不出治疗方案的医士，许先生做得已经够多了！你难道想对亲王的恩人动手么？你的脑袋里装得是什么。”野村菊凤目圆瞪，终于忍不住了，怒火冲天。
上泉伊守势在野村菊威严的目光中终于败下阵来，恨恨地收起佩刀，“噗通”一声坐了下去。
“许先生，”野村菊见状松口气。对许开光深施一礼后，恭敬道：“我还想请教一件事，如果只是为了培养耐受性。那么，是不是不一定非要吃掉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