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轩烦透了,他下决心以后尽量少跟老鬼和老皮这帮家伙打联络,那俩家伙一身的负能量,他跟他们泡在一起,只会不断地让自己更加消沉下去、更加颓废下去。他该是要踩刹车了。
正在写的长篇小说看这情形还遥遥无期,必然会是难产了。为了构思这部小说,秦文轩殚思竭虑,但总不在状态,写的是故乡湘西的事情,他的心却怎么都无法踏踏实实地踩到故乡的那片土地上去。小说还没有见出什么眉目,他的健康状况却越来越差劲了,眩晕之症又来困扰,走路都晕,记性也明显地退坡了。林梅建议他去看的心理医生,他自然一直没去看,尽管林梅又催促过他好几回。最后见他急得要翻脸了,林梅也只好作罢。
说来凑巧。那天,他接到蓝菁从BJ打开的电话,于是一通穷聊,蓝菁说她最近得了一种“美尼尔综合症”头晕得云天雾地,脚底下都站不住,躺在床上也都像坐飞机一样天翻地覆。
秦文轩心想,这倒是奇怪了,他这面头晕脑胀,五眉三道,蓝菁那面也赶趟儿似的晕上了,美尼尔综合症?
那段时间,住在蓝青楼下的老嫂子从庙里请回一尊滴水观音来。蓝菁的嫂子长相很是福态,信奉持斋佞佛,平常来往的,多是些女居士,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女人,其中有几个是练气功的,常常在一起说练功的事,不是谁谁谁的不治之症练功之后竟然奇迹般痊愈了,便是谁谁谁又开了天目了。
阁楼下面靠小街的铺面,过去一直是租给一家小厂子作销售服务部的。但前不久,城市改造,一夜之间周围忽然成了食品一条街。眼看着一家家饭馆开张,红红火火地做起了生意,蓝青的老姐心动了,和老公一合计,决定将铺面收回来,自己开饭馆,自己当老板。
蓝菁也决定好好地整修一下她住了好多年的小阁楼。借着楼下也在装修施工的时机。她将大床扔到了晒台上。自己动手叮叮梆梆敲敲打打,敲钉子敲得两只手肿胀得握不过来,锤子一次次从手里滑落。她搞了护墙板,糊了壁纸,第一次用锯子,卡得厉害,慢慢也就适应了。她对自己能如此之快地适应这件活儿很满意。粉刷也是自己干。她才发现临街的墙面原来就是用厚厚的纸褙子糊起来的,怪不得冬天会那么冷,冷得人无处躲藏。她忍不住一阵心酸。
蓝菁扭了腰,动弹不得,躺在床上,哭了起来。她本来还想弄一个酒吧台子在楼道口的,但浑身的劲儿一下竟全泄了。
好在她终于使这老房子的阁楼变了副摸样,她满以为这下子可以一个人在小小的阁楼上静静地呆着,可以静静地写作了。谁料到了楼下饭馆开业那天,炉火熊熊,热气蒸腾着油烟扑卷而上,小小的阁楼,顷刻间笼罩在滚滚烟雾里,变成了火焰山。她被那油烟呛得大声咳嗽着,无地可藏。活脱脱像一只关在笼里作实验用的小白鼠。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她的一切努力统统是白搭,她绝望地嘟囔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竟嘤嘤地哭出声来……
老姐上楼来看了看她,见席地坐在雾岚似的油烟里的她,像一幅油画。
老姐嘟囔:“这真也是个问题。可好不容易开张,已经做到了这份儿上,先别急,能将就就先将就着住一阵儿,回头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吧……”
蓝菁火气很大地去大街上,等他的信件和电话,可是没有,她心里玄玄的,到街口边买冷饮,同卖冷饮的胖女人因一个小小的由头,痛快吵嚷了一架。本来没有屁大点事。吵罢回来钻进阁楼一看,还是那烟雾腾腾的小阁楼,情形更糟。
蓝菁觉得自己被一点点地烤干了,连身体里的水分也都在一点点地蒸发,而且都要蒸发光了,脸上燥燥地起了一层皮,嘴上起了一串黄黄的燎泡,整天坐在“火焰山”上的美女作家,念头里也不再是什么著作等身,而是目下面临的生存的危机了。身无立锥之地,混到这份儿上,只得感叹:文道穷矣!
于是,蓝菁就得了美尼尔综合症。
而蓝菁告诉秦文轩说,美尼尔综合症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那位令人匪夷所思的“老情人”那位一贯绅士风度的老干爹又在那云雾缭绕中再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