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澄明,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一般,他看着波光中的天光云影。轻轻抿唇一笑,喝了一口,只觉得自己喝下了天空一般,车子极速行驶,衬着他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一般,很快有很多人都目光看了过来。
不过很多人又将目光收回去了,楚瑾泉本就是一个特立独行之人,这样的举动自然是有自己的深意在里面,并不会让人看出来他要做什么。
清桐刚刚还可以忍受一个人在车厢中,不过很快,就觉得自己好像忍受不了这一份孤独与寂寞了,轻轻叹口气,说道:“你果真不下来?”她多么想要楚瑾泉下来啊,和自己在一起,两人聊着家长里短,好像路程都在各自的嬉笑玩闹中慢慢的开始缩短似的。
而楚瑾泉呢,好像并不知道清桐的少女情怀,车顶上的人喝过了一杯酒以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说道:“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皇城里面最不稀奇的就是一个人死而复生,皇城并不是疆场,生生死死也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谁让你我很早以前就让人给迷惑了?”清桐一边说,一边百无聊赖的叹口气,也对,在东陵国的紫华城。
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原是一线牵而已,甚至也有一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一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清桐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抓住了车顶,然后一跃而起,等到楚瑾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桐人已经坐在了楚瑾泉的右手旁。
“你上来做什么?”
“你在上面。”清桐的声音带着一种如期而至的欣喜,他的眉宇轻微抖动了一下,理解了清桐的行为不过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轻轻一哂,看着清桐的脸。因为早春的阳光明媚,就连清桐也显得如同皎洁光影中的天外来客一般。
清桐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楚瑾泉手中的酒杯递了过来,“喝一杯。”
“我不喝酒,晕车。”清桐一边说,一边将酒杯递了过去,楚瑾泉百无聊赖,轻轻饮酒,看着遥远的西方,那里的山岗在日光中带着一种遥不可及的藏蓝色,这里一切都会因为距离的关系开始变色起来。
有各种缤纷的色彩,有藏蓝色,有雪青,也有澄明的绿色与黄色,层次分明的就好像是一副水墨画似的,清桐看着遥远的地平线,开始思索起来,“他的出现预示着什么?”
“皇权,皇位,你说呢?”就连楚瑾泉自己都不敢去确定了,他宁可自己的怀疑是错误的,昨天的时候自己还劝清桐,做人就要“放下布袋,何等自在”今天的时候自己倒是最为放不下心理负担的模样。
清桐看一眼楚瑾泉,主动握住了酒杯,她的眼中闪动琉璃的光芒,“为何时隔三年再次出现,应该早点儿的,不是吗?”要说想不清楚,清桐最为想不清楚的就是这个了,为何时隔三年,他再次出现。
可以说,这个时候是最不适宜出现的时间,但是他偏偏出现了。
清桐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几年前东陵国的场景,那时候皇子们一个个都意气风发,人人斗志昂扬,哪一个是池中物?但是在最快的时间里面,为了夺嫡之战,为了以后的皇图霸业与锦衣玉食,很快人们就开始各自为战起来。
更快的速度中,为了巩固自己的王权,这些还没有继位的****们一个比一个更加厉害,一个比一个开始丧心病狂,双手沾满了鲜血,等到一切都偃旗息鼓以后,几乎每一个皇子身旁都死伤过半。
清桐没有想太多,生逢乱世,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东陵国,一开始景墨的祖宗圣祖皇帝就是如此上位的,接着就是高祖皇帝,下来就是先帝,接着就是景墨,龙庭几乎三五年就要易主。
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规律性的东西在统治者,不过人们都知道想要坐稳自己的位置,就需要好好的去安排,需要各种的流血与牺牲,各种的猜忌与死亡,为了一人飞升,需要无数人的死亡。
“每个人都想要做皇上,不知道皇上的位置究竟是为何会这般的炙手可热,一开始也就罢了,越是到了最后,人们越是丧心病狂,几乎每一个成为了帝君的人,都开始变得不择生冷起来,一开始的景墨终究还是不在了。”
清桐感慨系之,说到景墨,真是一句话——说多了都是眼泪,但是清桐毕竟还是可以笑着将往事说出来了,景墨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王子。
一开始册封为墨郡王,与任何朝廷册封出来的郡王毫无二致,那时候的景墨人是好的,心也是好的,但是沾染了王权与富贵以后,一个人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好像有一片沼泽与泥淖慢慢的吞噬一个人。
等到吐出来的时候,这人早已经改头换面,那些沼泽中的污渍无论如何都是不可以洗涤干净了,人开始变得非驴非马,她每一次一想到景墨的时候,就满满的是愧疚感,景墨一开始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君子端方,温良如玉之人,但是……后来,一个籍籍无名之人,总算是让清桐与楚瑾泉努力变成了一个社会公敌,一个让人几乎闻风丧胆的乱世枭雄,清桐叹口气,“当初不应该帮助这个表里不一之人。”
“就是你我不帮助景墨,你以为景墨到了最后就是景墨,不是皇上?”楚瑾泉的话漏洞百出,不过清桐想起来那时候的一切,种种事端好像都证明归根结底,****继承人只能是景墨,也必须是景墨。
其实先帝临终前早已经有过了计划的,皇上就是景墨,但是自己与楚瑾泉的推波助澜让历史早一点跟进了而已,清桐想不到自己一直以来最看好的竟然是一个包藏祸心之人。
“昨日,我与可汗聊天,说到几个在草原上很有意思的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要听一听?”楚瑾泉看着清桐,很明显,清桐今天并不舒服,因为有了那些事情以后,清桐不但是否定了别人,也同时否定了自己。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眼光错误造成的,她不敢去想,要是没有自己,就不会有今日这样厉害的景墨,要是自己当初可以很好的认识景墨,或者一辈子就不会有错误。
但是,事情终究还是过去了,这过去的事情无论是正确是错误,清桐都不敢去思索了,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眼,两人好像是包裹在了一片凝胶中似的,他的手立即伸了过来,握住了清桐那冰凉的小手。
“清桐……这一切要果真是错误的,千古罪人是我,而不是你,当初是我开始看到他才华卓荦的。”他解释一句,清桐的手指冰凉,这种冰凉无法与言语去形容,好似刚刚从极北之地的冰川中捞出来一块浮木似的。
不但是冰凉,且在剧烈的颤抖,清桐几曾这样子震撼过,她慢慢的看着楚瑾泉,只觉得头顶七荤八素,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寒栗开始从手肘的位置传遍了全身,也很快的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到了心房。
“怎会是你的错,分明是我一意孤行,要是没有我自以为是,就不会有现在的割据。”清桐看着楚瑾泉,有微风吹过来,他头顶的发丝被吹落了,有一种侧帽风流,楚瑾泉的手开始暗暗用力。
“是我的错,清桐你忘记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是没有我,怎会有现在的场面。”他大包大揽,早已经将一切的责任全部都归根结底到了自己的身上,旁边的女子会心一笑,再也不去争辩了。
“好,以后就是你的错了。”他这才跟着一笑,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是爱自己的,爱到了这样一种程度,她如果可以去杀人,他就可以帮助自己去埋尸,得男子如此,清桐此生无憾,手指的温度开始慢慢的凝聚起来。
“本来就是我的错,现在好了,你心情好比一切都好,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以后我们需要通力合作,重新让江山易主。”楚瑾泉的声音透露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清桐微微一笑,“这么多年,遇到了任何事情你都是迎难而上。”
“不然如何,清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要看到外面跌倒,跌倒在尘埃中,这一辈子永远都爬不起来,但是跌倒了就不那么容易站起身来,只要是跌倒,几乎就是尘埃。”他的语气略显激动。
清桐点点头,“知道你瞻前顾后,也知道你一切的一切,谢谢你不离不弃的陪伴我,刚刚你要给我讲故事,为何不一一道来?”此刻倒是想起来了,是啊,刚刚要讲故事,经过了话题的打岔以后,倒是忘到了九霄云外。
“两个故事,都是昨日里可汗与我闲聊时侯说出来的,你知道一般草原为何会有那样多的羊让狼吃掉吗?”这一句话倒是问住了清桐,清桐向来聪明过人,不过关于异域的事情与掌故倒是不甚清楚的。
“说来听听,狼本来就是聪明的动物。”清桐说过后,觉得“聪明”是褒义词,而对于狼来说,不可用“聪明”只能用“狡诈”而已,她立即改过自新,于是那一句话变成了,“狼原是奸邪狡诈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