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唰唰地往外涌,但怎么能就此示弱。我破口大骂:“叶青蕊你混蛋!”
“你才混蛋呢颜染茉!我爱江远岸,在我心里一直都堂堂正正地爱着江远岸,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爱他,而且这种爱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她用尽全力却是微弱地诉说着,带着悲切的哭腔一副非常委屈的模样。
我愣在那里,连眼泪都止住了。她说的是真话。眼为情苗心为欲种,一切都在那场原始的互不相知的初识里滋长发育。
她神色哀婉,像在自言自语:“他怎么会一心一意地喜欢上你,喜欢上你这样性格讨厌的女生,你不懂得爱人,自私任性又偏执冷僻,就因为你总这样,他现在有多痛苦。”
“痛苦?”我凄惨一笑反问道,“有你于危难之中关怀备至温柔相送,你们男欢女爱早该乐不思蜀了吧!”
叶青蕊憎恨地看着我,佝偻着身躯冲我吼得肝肠俱裂:“颜染茉你不配!你不配他为你这样难过!”她如此替他鸣不平。
而我态度轻蔑,四两拨千斤地说:“所以你气不过?所以你就跟他上床了?”
她一副与我势不两立的姿态:“没错!”
我嘲弄道:“你这样水性杨花还气势汹汹地说我不配,原以为你会比我高明多少,也不过就是以身相许投怀送抱。我还要替冯知恩不值呢,真奇怪他是怎么容忍你脚踩两只船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堂堂正正!”
叶青蕊突然平静下来,身体却在明显地颤抖,她脸上的细汗还未散尽,浮现一种微痛的神色。她紧紧握着拳头凛然地说:“我爱江远岸,我愿意为他成全一切。”
“你根本就是个骗子,从一开始就爱上干嘛不追?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我和他还没有分手!你已经很幸福了叶青蕊,你干嘛还要这样跟我争抢?”
她忽然就仰天大笑起来,像憋了好久那样笑得痛快而畅怀,却是莫名其妙的。声音刺透黑暗,神情扭曲而凄厉。我不由得毛发悚然。尤其在这只有月光作灯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叶青蕊有些癫狂的大笑格外慎人。她一边笑一边向我走来,头发披散,身形格外虚弱单薄。她每迈出一步都扯痛我的心跳,我知道是一场残酷的游戏,而从此以后,我和她的关系就此掠过。
渐渐的,她住了声,表情恢复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亲切而柔和,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却感觉不出什么重量。她声色凄清冷冷地说:“茉茉,你知道什么叫遗憾吗?即便如此,我也不甘心,我爱江远岸从不比你晚,我应该抢得更早一些不是吗?”她十分平静,却泪如雨落,然后轻轻经过我肝肠寸断的悲伤,泣不成声地兀自向前走去。
与其说我的整个世界都静下来,不如说是因为彻底摧毁以至于连呼救的呻吟都不存在。
我忘了那天晚上是怎么一步步抹黑回到的学校,总之,叶青蕊和我一前一后保持着一种秋毫无犯却再也无法延伸的距离。我们曾经所有的美好,统统在这样的距离中分崩离析,只留一片冷寂的荒芜,而这荒芜宛若一场既定的宿命,谁负了谁的情,谁伤了谁的心,好像早在这场宿命里尘埃落定。
戴琳琳整个暑假都留在这里打工,一边打工一边考虑着是不是要考研。从前,我也一假期一假期地混在学校,一幢幢有些空旷的楼房,校园里人影三三两两,好像自己成了世界的主宰。
我看着青蕊敲开戴琳琳的宿舍,然后消失在门里。
刚刚打开门,戴琳琳就找了过来。她看着我先是一愣,眉头一皱把我从头到脚看了遍,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你俩这是怎么了?一个面色惨白形同枯槁,一个遍体鳞伤衣衫凌乱。还一先一后的,昨天她先到,然后今天你就来了;她先进了宿舍,接着你又到了,你俩咋也不再一块儿住了呢?受啥鬼刺激了?还是大暑假的专程来这儿干仗去了?”
我声音疲惫地说:“戴琳儿,我现在累得不行,等我缓过来再说吧。”
戴琳琳目光怀疑地把我看了一遍,“看你那膝盖破的,用我帮你铺被褥吗?”
在得到我的婉拒后,她摇摇头退出门去。
“琳儿!”我又急忙把她叫住,“她来了以后就一直在你宿舍吗?”
“对啊,她不是要出国嘛,宿舍都退了,没钥匙,这两天一直都跟我住,怎么了?”
“呃……没事了,谢谢你啊。”
“谢我干嘛?瞎客气!”她把门替我关上。
每次放寒暑假,都会买一盒一盒的干燥剂放在柜子里,等到开学时,干燥剂里会有一盒一盒的水。放假还不到一个月,盒子里就已经存上了水。我没碰它们,只小心地把临走时卷好的被褥重新铺开,鼻尖弥漫一阵阵的潮气。
心乱作一团,我一直都觉着自己最多是用情太过敏感,却不料被叶青蕊说得那么难听。连镜花水月的梦都不想再作。眼皮沉沉地把眼睛盖上,压下来两行眼泪。
次日清早,我被一阵敲门声所扰醒,昏沉地开了门,是戴琳琳。她特意来关心我的情况,还告诉我叶青蕊已经走了,凌晨五点时就去了机场,还说她看她状态不太好,于是起了大早送了她一程,也算在她出国前做最后一次告别吧。说完后,她又急着赶去打工了。我退回宿舍,一股强烈的空虚长驱直入,生活要给予我的究竟是什么?怎么短短的时间内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都不翼而飞?
膝盖和手掌的创伤也已经睡醒,发出针扎一样的生疼。这一阵阵的疼又一次把我刺伤,因为只有这样的疼才能让我清楚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是活着的、醒着的;意识到这些我宁愿认为是不着边际的、荒唐离奇的事情,是万分真切发生了的。一时间竟有些万念俱灰,生活跟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哭也哭了,只是以后的时光里,还会不会有从前那样的笑。
要见江远岸的心则是彻底死了,僵持了也好久,再也没办法一如既往,至于握手言和更是不可能的。他估计还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吧。时间是周五,他应该还在工作。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一捧水击到脸上,面颊处竟给出一种不期而遇的疼痛,一照镜子,颧骨下方有一块略微红肿的地方,应该是昨晚摔倒时不慎擦伤的。破皮处渗着丝丝泛红的真皮,上面微微的血迹已经凝固,擦起的表皮卷成细细的一缕滚在红肿的边缘,一阵阵既痒而疼的感觉。大概它疼得远不及膝盖和手掌,所以微不足道的表达被我忽略,而患处却恰恰注册在这样明显的部位,让人一下子就看出我受了伤。忽然就想起《围城》里一句话: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这一些伤痛,有哪一样是被期待过的?
重新背起背包,抱着一袋已经打包好的江远岸曾经送给我的全部物品,还包括一个维尼熊和一个泰迪熊的公仔。早上九点,响晴的太阳把人间晒得一片辉煌,我看得到人们嫌热的神情。尽管热得挤出身上粘粘的汗水,可丝毫不觉着热,因为心里盛着一块冰,怎么晒都晒不化。
公交晃悠着终于到站,我下车。有种寸步难行的疲惫,这个地方我来过多少次,怀着形态各异的想念,不同的欢喜,各种的迫切,只为心里的那个人,到最后却还是因为这个人要仓皇逃离。眼前的一切由熟悉变得陌生,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就像可怕的海潮把人一下子卷进漩涡,再让人一点点窒息而亡。
开门时的动作竟有些生疏和僵硬,好像是在潜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想从房间里盗走不知怎么丢在这里的我的东西。进来后却发现我的身心早就随着最初天长地久的许诺扎根在每一处角落,想带是带不走的,所以只能连同这里一并丢掉。我把手中提着抱着的全部物品放在沙发上,然后把脖子上的那条水晶吊坠摘下放在桌上,以及握在手心里的那把钥匙。
忽然觉着就这样分开不太完整,既然决定分手就要破釜沉舟,绝不能有半点缱绻的情愫和留恋的感觉。既然选择分手就要骄傲地从这段感情里走出去,不再回头。既然选择分手,就算心痛如刀绞如凌迟都要抵死抽离。
我心里悲凉丛生地说服着自己。于是找来纸笔:
也许你去做所谓的鉴定,证明了你和饶初梦之间的清白,那我祝福你和她清白纯洁万古长青的友谊,更要祝福你和叶青蕊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你我之间,从今往后就此打住。
勿找。勿念。
之后,我把手机里江远岸这三个字拉成黑名单,从此彻底与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