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说:“你都已经知道得这么详细了……”
顾涛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立即打断我说:“证据!法律要求的是证据,我所知道得这些都是我追踪那个女人好几个月所得来的,可却让颜子名这老小子全部销毁了,连我所有的备份都弄没了,所以我一个人知道没用!而且我现在也被颜子名时刻监视着,别说去接近那个女人,就连她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了,可倘若直接从颜子名入手,更是比摘星星都难。”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问。
“劝阻他。”顾涛言语十分坚定。
“他自己心甘情愿,我有什么办法?”我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愤怒,“而且我说过了,他的生活我不想干涉!”
“你就这么事不关己?”顾涛的目光紧紧的锁着我。
“没错!”我毫不犹豫。
“对你父亲颜子名,你还想说自己没有丝毫的报复心理吗?”他轻蔑地说着,双手一摊,靠在沙发背上。
“……”我警惕而气恼地看着他。
良久,我淡淡地说:“随便你怎么想好了。”说完后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所以,一点余地都没有了是吗?”关曼珍忽然抓住我胳膊向我哀求。
“这是你们的事情,更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他高兴这么做,上帝也没办法!”我忽然生气地大声反问道:“我就不信一个在生意上百般精明的人,竟会被一个唯利是图挥霍无度的女人逼得走向破败!这么低级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顾涛被我的反问弄得有些震惊。
我继续道:“别说好几千万,他若甘愿,十亿百亿的花出去他也高兴,他若厌弃,大概半个字儿也不会抖出来!”我简直越说越生气。
看吧,颜子名心甘情愿去做的,不还是不遗余力不计金钱地做到了吗?如果多少年以前,他心里真的有我也有我们的家,他还会那样不顾而去吗?
寒心吧?这大概已经演变成一个黑色幽默了。
关曼珍对我的话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更准确地讲,她是对我有这样的看法而不可置信,是我分析地太精确了吧。
果然,她无力地放开我的胳膊,忽然就声泪俱下:“你说的太对了!他怎么会让自己苦心经营的金钱帝国,因为一个女人而垮掉?相反,他会因为那个女人去赚更多的钱,让自己变得更雄厚更富有更优异!可是,他会跟我离婚!”她的泪掉得更凶了,抽噎得厉害,抓了一把纸巾捂在面上兀自哭了起来,顾涛在一边低着头搓手。
他会跟她离婚。原来这才是关键。
她若找不到他在法律上的任何漏洞,她最终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笔巨额的赡养费而已,然后,这就是她陪他一路走来所得到的——从爱慕,创业,打拼,合作,婚姻,再到生育。从开始到现在不过十多年,或者说,已经十多年,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时光,在渐渐衰落却正需要稳定家庭生活的时候,最终还是要失去他。
原来颜子名的再婚生活竟这样经不起打磨,短短几年,还有了孩子,可他又想从纸婚开始了。
我被一种无名的失落笼罩着,回神一想,原来颜子名的一切作为,都是按着自己的好恶来的,他是一个自私自我的人,他太厉害了,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我自觉无趣,拉着江远岸离开。
忽然,关曼珍在我身后声音颤抖地说:“他对染荣和染莲会像对你一样,可他们现在只有五岁而已。”她狠狠抽泣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停下步子。
回过身去,关曼珍还淌着眼泪,她紧紧地皱着眉,一脸哀愁又无奈地看着我,深吸一口气说:“他爱他的孩子,可他的方式……你最了解吧?”
一阵溺毙般的绞痛袭上心来,我心脏一阵紧缩。
关曼珍缓缓摇头,目光空洞地转向地面,语气宛如死灰:“留不住他的心,婚前协议写得像圣经一样也无济于事,还冒着生命危险一下就生了两个。”她苦笑着,一脸沧桑地摇着头。
忽然之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赶紧闭起眼睛锁住眉头,沉沉地问:“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
顾涛使劲清了下嗓,分析式地说:“他……非常自我,执迷于卓越,崇尚……崇尚金钱财富和社会地位,在事业上追求无尽的完美,可正因为这样,他在除此之外的世界里才会有那么严重的残缺。”
残缺?
在他强大而耀眼的世界背后,竟然也遮掩着一个破烂不堪的局面。
“不过,他自己从不觉得。”顾涛继续说完。
我深呼吸一口,走到关曼珍的近前,说:“我同意,我会跟他说。”
关曼珍抬起头看着我,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呈现出感激的神情,两行眼泪又是很快地溢出眼眶。
“不过我需要几天时间,等我具体想好了再去跟他讲。”
那天,我们竟一起吃了午饭。
关曼珍在事先就把整个店包了下来。饭前,她又差人把Bob和Joyce也接了过来,他们便是颜子名和关曼珍的那对龙凤胎。颜子名给两个小孩儿分别起了好听的中国名字:颜染荣、颜染莲。
俩五六岁的孩子,典型中国人的样貌,可言谈举止却很欧化,但讲着特别顺口的中国话,偶尔一些表达不好的词会用流利的英语代替。他们说自己的中国名字太拗口,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说他们的爸爸总是在工作,经常不在家,几乎没时间陪他们玩耍,连他们的足球比赛都没去观看;说总有一天要把他捆在家里的安乐椅上让他哪儿也去不了;说宁愿用豪华的电动玩具去换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孩子用无比童趣的言语说着很有思想的东西,我忽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些简单却永远没有实现的梦想。
他们说,到底是连着亲,染荣和染莲跟我长得很像,顾涛说甚至完全就是我幼年时的翻版。我只是笑笑。沿袭着同一个男人的血脉,多少会有点相似,与其说像我,不如说是颜子名的遗传基因太霸道了,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三个就跟他长相酷似,他应该为此有那么丁点儿的自豪和成就感吧,为什么偏偏对金钱名利和地位那般情有独钟,肯不顾一切甚至两度抛开家庭为之付出?
突然间我有所觉得,在他心底,好像有什么成了疯魔。
那天晚上,我整整一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把身上弄得汗津津的,想着该怎么给颜子名打这个电话,见面后该怎么开口。前半夜都已经过去还没想好对策。开始后悔竟然就那么一时冲动热血沸腾地答应了关曼珍的请求,又想着是不是该趁早即时收手,向关曼珍反悔,这活儿我实在干不了啊。
就这样心事重重继续辗转反侧。在天人交战几百回合后,最终还是决定遵守自己的承诺。反正无论是向关曼珍反悔还是开口劝说颜子名,对我来讲两者难度相当,既然这样,还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