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说的是北方的清明,这里的清明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热。我们每天只盼着雨季的早日来临,希望能早日沐浴在南国的热带风雨中,图个短暂的凉快。这段时间,青蕊一直在服用一种止痛片,上次游泳后好像留下了创伤,她的背部断断续续出现疼痛的症状,发作起来在晚上尤为厉害。青蕊经常因为背痛请假,有时我会翘课跟她一起呆在宿舍,而绝大多数时间只要她一休息,冯知恩也立马告假紧紧陪伴。
远岸的工作不再繁忙,但现在每天都会忙着毕业论文和各种考试。他们班在毕业之前还要集体旅行一次,时间大概是在五一前后。不求什么风景名胜,只想找片期鲜为人知的、在五一长假可以人迹稀少又环境清新别样的地方,不用花太多钱就同样可以领略自然山川的秀丽美好。简而言之,就是要集体穷游。
听说他们还为自己毕业旅行的主题写了一首诗,煽情又美好:通过这一的次旅行,用流动的画面告别这一季美丽的花谢,而每一次花谢都是下一次盛开的起点;让我们在这样的牵手旅行中,深深铭记彼此的温度和闪着泪光的灿烂笑容,让你心我心永远温存着那份记忆的感动,让我们炽热的灵魂无限贴近又相互激励;这一次挥动衣袖只是短暂的分别,分手之后还有盛大的重逢和更欢乐的相聚。记着!鹏程万里,前途无量,友情似海,来日方长!
看了他们的旅行主题,我不寒而栗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心想这帮理科生也真够煽情和肉麻的。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名字美得也可以作诗,叫斜阳岛。
江远岸坐在学校天台上顶楼的边儿上,目光眺望向远方:“茉,这次旅行你跟我一起去吧,斜阳岛很美,是个迤逦诡谲的好地方。”
我有点儿恐高地站在他后面:“这样不好吧?这可是你们班级的毕业旅行。”
“没什么,人多越热闹,大家相互认识交流感情,没什么不好。”
“还是让我再考虑一下吧,前几天青蕊跟我说她忽然很想她爸妈,想趁这个假期回家一趟,我在想用不用跟她一起回去。”
“嗯……我也听知恩说过,他说他想陪青蕊一起回去。”
“是吗?青蕊没跟我所冯知恩要跟她回家啊。”
“也许只是冯知恩自己这么想吧,还没来得及跟她说。”
“哦,再看吧,好像我们班还有活动……反正,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却总是无话可说。
为了能尽量错开人流高峰期,远岸他们把出发的时间定在了五一长假的前三天。在他启程的那一天,青蕊也搭飞机回到家里。毫无意外,冯知恩与她同行。
斜阳岛是个还未被开发的原始岛屿,所以自然风光秀美,而且不需要任何门票。往来也只是需要路程的辗转,但住宿条件要么就是自己搭帐篷,要么就是借住在当地老乡的家里,所以在去之前,远岸做了好些准备,帐篷、睡袋、充分的口粮、伞、饮用水、医药箱、手电筒、充电器等等。最后,还不辞辛苦啰里啰嗦地背了一把木吉他。
在他出发当天我还有课要上,清晨起来,只把他送到了校门口。他们会驱车直达港口,轮渡至北海再从北海坐船到达涠洲岛,可能先会在涠洲岛停留几日,最后再从岛上包快艇去斜阳岛。车轮驱动,他们欢歌笑语的毕业之旅正式拉开帷幕。
五一长假正式开始,已经连续几天天气都格外阴沉,好似会有一场大风暴要随时降临。班里原本举行的沙滩活动也被迫取消。人人开始自由行动,或回家或探友或逛街,或宅在宿舍大声放歌。许瑶高敏都回家了,宿舍里就剩我独守。开着音乐,洗衣,整理。一个人更不愿下楼打饭,啃着面包就着橄榄菜,这种食物搭配还真是不吃不知道一吃真奇妙。总而言之,能果腹就行了。
给青蕊打了好几次电话,不是关机便是无人接听。我又给家里打去,是叶爸爸接听的,随意聊了几句,好像他声音不太对劲,再深入问下去他便不再说什么,只说可能青蕊的手机出了问题,让我有事就找知恩。我转而打给冯知恩,好不容易对方有了回应,让青蕊听电话,结果她无精打采草草聊了几句便匆匆挂断。
不会是两个人又吵架了吧?怎么每次回家都闹得不愉快?我又给冯知恩发了若干条短信,旁敲侧击边问边打听,可他只给我回过来两个字:没事。
不知怎么忽然就按捺不住了,去敲隔壁宿舍的门,一间锁着门,另外一间房门半掩,一不小心敲开,发现某同学正坐在她男朋友腿上,俩人正缠绵悱恻呢。我们尴尬相视,我赶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一边退出门去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
我双手搭在栏杆上,忽才发现整个校园空空如也,平日对面楼里的喧哗吵闹也全都屏蔽,几乎看不见了人影,只有一排排开着的窗口向外扩张一种无人的静寂。这是长假的第三天,此刻是下午两点半。天空上的乌云飘来荡去,一会儿留出一条缝隙给太阳露出一道微光,一会儿又层叠起来一片黯淡,可就是渗不出一场雨来。又独自回房,打理心境,准备翻看一本小说或漫画册,抑或听上一段依依呀呀怎么也听不懂唱词的昆曲。
上次去冯知恩家小住了一阵,每天清晨和傍晚冯爷爷都会唱几段昆曲,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格外迷恋昆曲,一边听着戏,一边捧着唱词——“春光艳阳,东风和畅”、“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这样美的词句,配上韵味袅袅细腻柔软的唱腔,醉到令人心碎。
坐在椅子上,“斜阳岛”这三个字一直在大脑里飘忽,耳畔萦绕的昆曲拉扯着纠缠不明的感情。接着,一瞬间就改变主意:好了,什么都不管了,决定独自启程去斜阳岛找江远岸。
给他通了电话,他说那边一切安好,他们正在一个原始森林里行进,采野果,挖野菜,与任何美好的景物合照留念。听上去他们的旅程美不胜收。
我立即迅速整理行装。先乘公交去市区,再转车坐上大巴。下午五点,终于坐上拥挤的大巴,摇摇晃晃中闭紧双眼,不敢再看时间,好像每一秒都格外拖延,怕到达以后已经晚点。巴士上忽然有人问司机能不能赶上轮船,司机肯定镇静的语气让我松了口气。一直握着的手机嗡嗡震动,打开来看,是冯知恩的一条短信:远岸是不是还在斜阳岛?
是。怎么了?
没有回应。我又给他发去:你和青蕊什么时候回来?
良久,依旧没有回应。
抵达码头时,已经快六点,我急忙买下船票登上甲板。因为这个行程完全没有告诉远岸,我开始有点发憷,不知道能不能在一个陌生的岛屿上找到他,但一想到要给他一个惊喜,精神又立即振作起来。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却先得到了一个惊喜。
我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天色渐暗。已经偏向西面的一直躲在云层中的太阳突然露出半张脸,红光四射,吻着天边的云朵。那些云似羞了面容,一道道红粉紫桔煞是美丽。视觉正当沉醉,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身后传来,开始我还没太注意,直到听见不远处有人呕吐。我回身一看,那人灰色牛仔七分裤,格色的衬衫,肩上挎着一只大大的黑色背包。她的面孔被长发遮挡,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人是青蕊。可她不是还在家吗?我地仔细朝她看去,禁不住轻轻唤她一声。对方抬起头来,用纸巾还捂着嘴巴,果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