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件事中,清若隐隐约约猜到了苏医生的态度,一旦他知道自己儿子交往的对象是自己的时候。她想,他一定会极力反对,即使他曾经对她那么好,救了她的命,而且这么多年也一直关心着她。但她想,在苏医生心目中,能够配得上苏慕辰的,大概也只有隔壁的叶玲珑了吧。
“清儿,你怎么了?不要和我生气好吗,我真的尽力争取过了。但你知道,她是我世伯的女儿,我在国外时,他们一家都很照顾我。”
他的言外之意,她很清楚。是啊,毕竟,怎么说,她也算半个主人,住在这里,也是合情合理。
清若明白他的为难之处,当下也就表示谅解,“没关系,慕辰。我先回去了,要不然一会儿我妈又该担心了,你明天记得早点过来。”然后,她起身准备离开。
苏慕辰拉着她,“清儿,你才刚到,外面的雪还没融化掉,你身上的湿意还没消尽,你再陪我一会好吗?”
“慕辰,我真该走了,出来时我谁也没说,万一他们担心了怎么办?”她一直坚持着,他也不好再挽留了。
“好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然后,她转身离开,在他猝不及防时。
从苏家出来后,清若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觉间就走到了记忆墙那儿。传说记忆墙能够留下每一个曾路过它的人的身影,并在你想念那人时会出现他的身影。
清若依稀记起那年她曾和明城、上官慕辰路过这里。当时,满脑子梦幻的她曾天真地对他们说“记忆墙,很唯美的传说,我们也留个身影,留段记忆在上面好吗?”她仿佛又看见明城宠溺地抚摸着她的乱发,而上官慕辰铁黑着脸,满是鄙夷,“你都多大了还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幼稚!”
没人知道,当她看见她住在他隔壁时,当她知道这是苏医生的安排时,当她已猜到他们之间的结局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就连苏慕辰也不曾懂得。此刻,走到这里,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她内心的酸涩再也承受不住,化作一滴滴眼泪,滚滚流了下来。想起,曾给自己无限温暖和宠溺的上官慕辰时,她站在记忆墙面前,就这样看着,连视线都模糊了。
当她正要转身而去时,记忆墙上出现了苏慕辰的身影,与自己对望。清若转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苏慕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温柔地为她擦干眼泪,将她拉入怀中。他知道,如果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的话,那么就让自己的怀抱温暖她的悲伤,让她知道她还有自己。苏慕辰附在她耳畔,“别哭,傻瓜,是我错了,我和你道歉,别生气了好吗?”
清若只听话地点头,眼泪流了他一身,后来大概哭泪了就睡着了。睡梦里,清若恍惚记得他背着自己往家的方向而去,他的脚步轻轻的,静静的,是怕吵醒了自己吗?她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从一个梦境跌入另一个梦境。梦里的主角无一不是上官慕辰。梦里,她看到他静静地跟在她后面,她推开了他,他却依然固执地不肯离开;她看到他们并肩走在桃花树下,桃花落了她一身,他轻柔地为她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发;她看到自己靠着他憩息在树下,枝头鸟儿在欢叫……
那年,暮春三月,桃花正盛,一片一片开得灿烂,开得鲜红,开得荼靡。她早就听班里的女生说过桃花坞里的桃花有多鲜美,恰似蒋大为的歌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所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间仙境。尤其是看了照片之后更加心痒难耐,发誓一定要亲眼去看看,便央求着上官慕辰带她来赏花。
“慕辰,我们明天去桃花坞踏春怎么样?”
“你没发烧吧,我明天一上午都是老班的课,我可不想死在他手下。”
“哼,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便要转身而去。
“你说谁是胆小鬼?你给我说清楚!”上官慕辰一把将急欲离开的她扯回来凶恶地说道。
她知道上官慕辰平生最恨别人说他是胆小鬼,只要她一提起,他肯定会被激将得立马答应,谁叫他有把柄在她手上呢。
她的把柄就是:上官慕辰怕打雷……她14岁那一年,偶然的一个夜晚,在奶奶家吃饭,没想到,刚刚吃完饭,便开始打雷,接着就是暴风雨。她一直专心地看着门外,想着一会肯定要下暴雨,该怎么解决回去的问题?却不料,一转头,便看到角落里捂着耳朵瑟瑟发抖的慕辰。正思虑着他怎么回事,只见奶奶急急地将他抱入怀里轻轻安慰着,“慕辰不怕,奶奶在呢,奶奶会保护你的。”她很奇怪,不明白他突然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但看他们祖孙俩目前的情景,也不好开口问什么,只是静静地呆在一边。半晌,雷声终于停歇了,她和奶奶将他扶上床去,不久,他就在奶奶一遍遍轻轻的拍打中沉沉入睡了。后来,奶奶悄悄告诉她说,“慕辰从小就害怕打雷,每次打雷,都会这样。”
她还想再问什么,一看奶奶闭目深思满脸伤痛的样子,便将所有的疑问深深地咽了回去。
不久,明叔叔便冒着大雨摸到了奶奶家,奶奶也不好再留她,小心地将她放在明叔叔的背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也关好了门休息去了。明叔叔背着她在泥水里艰难地行走着,小小的雨伞全都遮住了她,他自己一身都淋湿了,她却未沾染半点雨丝。
回去后,她泡了一个热水澡便舒舒服服上床去了。躺在床上,她想到平日里在学校称王称霸的人竟然还有害怕的事,不禁觉得好笑,便暗暗偷笑着。
明阿姨敲了好几次门她也没听见,后来她推门进来看到自己一个人在床上偷笑,便问她,“笑什么呢,傻丫头,阿姨敲了半天门也不应?”
“阿姨,不好意思啊,实在是太好笑了嘛。”她说着坐了起来,“对了,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喏,阿姨给你买的新衣服,看看喜不喜欢?”明阿姨说着将衣服举到她面前,“还是你最喜欢的青色哦。”
她立刻跳下床,拿过衣服便跑到洗手间去换上,不一会儿,换了一身新衣出来,“阿姨,你看,我穿这个漂亮吗?”
“漂亮极了,我的清儿长大了,长成一个美少女了哦。”明阿姨边说着边取笑她,“还开始有了小女生的小秘密哦。”
她被她的话羞红了脸,“哪有啊,阿姨,你尽胡说,不是我有秘密,是慕辰有秘密好不好?”
“胡说,慕辰一个大男生能有什么秘密?”明阿姨说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她顺势挽着她的胳膊,将小嘴凑到她耳边,“阿姨,你不知道吧,他怕打雷,一个大男生怕打雷怕得要死。”说完,又偷笑着。
明阿姨正色道,“清儿,阿姨告诉你,每个人怕一样东西是有原因的,慕辰怕打雷也一样,以后不要再笑他了,也尽量不要提打雷这件事好不好?”
她点点头,“那他为什么怕打雷啊?”
“阿姨也不知道。”她知道阿姨肯定知道,只是不告诉她。
她当下也就乖乖滴答应了,“我以后不取笑他就是了。”
后来,明阿姨对她道了晚安便走出了她的卧室。
坐在床上她不禁思忖,像她这样一个阳奉阴违的主,阿姨竟然相信她会乖乖听话,她觉得太匪夷所思了。
后来,她自是不会放过嘲笑慕辰的机会,不过不在明阿姨面前而已。每次一开口便是,“哎,慕辰,还记得那晚我在你们家吃饭时打雷的事吗?你可真够胆小的,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怕打雷怕得要死,真有你的。”
而慕辰每次都咬牙切齿地威胁她不许乱说。但是,他那个纸老虎,她根本不怕。过后,照提不误。
终于有一次,她看着慕辰一脸奸笑地提条件,“不说也行,答应做我男朋友就OK,否则,你懂得,嘿嘿。”
慕辰自然知道,以她那说一不二性子,他若不答应,只怕下一秒钟,他怕打雷这件事就会传遍全校,到时候,看他还怎么有脸在学校里混下去?
她不知道他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巴不得她提这个条件呢,总之,他很痛快地应允了。自此之后,她也真的规矩了很多,很少再提这事儿了,直到那次逼他带她去桃花坞踏春,她才又提了一次。
她还记得,最后,慕辰果然被她气得跳脚,只能答应她,“明天我在公交站牌下等你。”
三月暮,桃花坞。
“清儿,你别跑了,你再跑我就追不上了。”15岁的慕辰追着14岁的她在桃花坞里乱跑。
“慕辰,你快来哦,这里好漂亮哦,你再追不上,我就不等你了哦。”然后,她恶作剧地躲入一片桃林之中,看着已经追上来却找不到她的慕辰发疯似的到处找她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晕染了整片桃林。
后来,她怕他急坏了,便主动跑出来了,反正她已经知道慕辰是又被她捉弄了,他是真的很笨很笨了,捉迷藏也玩够了。
果然,她现身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又被你捉弄了”。
他一脸无奈,她笑得欢欣。
他们在桃树下平躺着,一片片花瓣落在身上,慕辰轻轻地为她拂去脸颊的花瓣,人间便下了一场桃花雨。
他看着自己白皙的皮肤,清澈的眼眸,不禁呆了。他的唇不自觉地侵上自己的朱唇,肆意地品尝那一丝香甜。
她的笑,带着绝世的甜美,她清楚地记得。
后来,他们从桃花坞回来后,已是下午上课时分,她便带着这样甜美的笑跨进初二(1)班。
谁知,一进教室,便被陈婷拉住,“你去哪里了,今天班主任点你名了。”
她听到此消息,半天反应不过来,正准备去办公室说明一下情况,当然也是说谎蒙骗班主任的,却听到耳边传来咯咯的笑声。
她立刻反应了过来,陈婷这小妮子将自己捉弄了。
“已经帮你说了,你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
“婷妮子,行啊你,说起谎来比我还脸不红心不跳,领教领教。”她忙又作揖又嘲讽道。
陈婷才不吃她这一套,逼近她审问着,“老实交代,你灿若烟霞的脸庞是怎么回事?”
她只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站在教室门口的慕辰,“慕辰,你跟她说。”然后一脸灿烂地回到座位上安静地坐好,准备上课。
当然了,慕辰才不会告诉陈婷什么呢,这点她有绝对的自信。果然,下一秒钟,慕辰掉头就走,回了自己的教室去。陈婷吃了闭门羹,气鼓鼓地回座位上坐好准备上课,临上课前,还不忘给她一个吃人的眼神。
而她,一整节课,想着桃花坞里,桃花树下,少年的他们,还有那个青涩的吻,眼神盯着课本,更加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