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从门口吹进来,突然,天花板上的吊灯被风吹落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她俩的身上了,陈婷下意识地将清若推开,自己却躲闪不及。清若睁大眼睛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磞”的一声,“啊”的叫声响彻整个大堂。陈婷模糊间看到追来的明城将自己护在身下,他却倒在血泊中,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深邃的眼神忧伤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便昏了过去。
她感到有温热的泪水和血水流进了自己的脖子里,声音突然消失了一般,连挣扎也瞬间凝固了,只任由明城紧紧地抱着一动不动。清河园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奔跑声,喊叫声,吵闹声,议论声……接踵而来。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陈婷渐渐昏倒了过去。
“婷妮子……”
“婷妮子,你醒醒啊,醒醒啊……”
在陈婷混乱的意识中,始终听到这个声音一直呼喊着她,使她在昏迷中也感到温暖无比。只是,她太累了,她想让自己再休息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了。而且,她也真的不愿意醒过来。因为只要她一醒过来,那些烦恼的问题就会紧紧地缠着她不放,让她觉得连自由呼吸的空气也被抽走了一般。
一双温暖的手握着她冰冷的手,“婷妮子,我哥还在急救,你快醒过来吧,若你不醒,他怎么办?”
“明城……”
她迷糊的大脑总算有点清醒了,她记起了他在昏倒之前问她的那句“不能再爱我一次吗?”她猛地睁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守护在她病床前的清若,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紧张而焦急地盯着她,“清儿,你哥……明城他怎么样啦?啊?你快说话呀!”
“婷妮子,别担心,他还在手术。慕辰、骄阳、玮琪他们都在急救室外等着他呢。”清若急切地安慰着她。
“清儿,扶我起来,我要去看他。”陈婷挣扎着坐起却又跌回到病床上。
清若极力劝阻着,“可是你还打着点滴呢,等一会儿再去吧。”
“不,我现在就要去看他,现在,立刻,马上。”陈婷眼中露出坚决的光芒。
“好,你等一下,我去叫护士。”
“不用了。”陈婷说着便拔掉了手上的针管,血从针尖处流了出来。清若也不再坚持,扶着她向急救室走去。
急救室外,长长的走廊上。
“怎么样啦?”陈婷焦急地问道。
玮琪叹息着摇头。
苏慕辰沉默不语。
夏骄阳走到她面前,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啊。”说罢和清若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众人都不再言语。的确,在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只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待,才是唯一正确的事情。
清若十指紧握,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慕辰,明城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你最在乎的人,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默默地守护者我的话,就请你佑他平安吧!慕辰,我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他……”
苏慕辰轻轻地环住她,她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安定了许多,轻轻靠在他怀里,一手紧紧握着陈婷的手,一手与他十指相扣,双眼也密切关注着急救室。
她感觉到陈婷僵硬冰冷的手,目光转向她,担忧地问道,“婷妮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而且你怎么在发抖呀?”
陈婷似乎没有听到声音一般,也不说话,双眼却紧紧盯着急救室的大门。
她更加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看着面如死灰的她,“陈婷,你怎么啦,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好吗?”恐惧紧紧地缠绕着她,连声音都在颤抖。
在那一刻,陈婷想,心痛不如心死。心死了,便不会再痛了,也就不会再有悲痛,更不会再有恸哭。可是心痛,却让人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和神经都痛得无法呼吸。
在那一天的尽头,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心,已死去。
“啪!”
急救室上空的“正在手术”灯熄灭了。
白天大夫神态安然地走出急救室,陈婷挣脱清若的手冲到白天大夫的面前,死死地攥着他的白大褂,“他怎么样啦?”
白天大夫语气温和,“他没事了,背上缝了二十多针,稍后做一个脑CT,检查结果正常的话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众人终于舒了一口气,如释负重。
“不过……”白天大夫话锋一转,“这几天要特别注意,吃食稍后会让护士准备,但要小心清洗,预防感染。还有,他大概太累了,过几个小时才会醒,你们这么多人,不能全都留下来陪夜。”
众人复又紧张的神经总算可以彻底放松了。
“我可以去看他吗?”陈婷试探性地问。
白天大夫笑颜依然,“当然可以,一会儿他就会被送回病房,你们到病房去看他吧。”
没过多久,明城就被推了出来,看到病床上虚弱无生气的他,陈婷的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晶莹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串串滑落。自从他出事以来,她不敢哭,也不敢睡,生怕自己就此倒下,再也见不到他。现在他没事了,她终于可以安心落泪,安然入睡。
看着泪流满面的陈婷,清若一脸心疼,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细语温柔,“没事了,放心吧!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嘿嘿,以后,我哥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何尝不知道,陈婷坚强的外表下却是一颗柔弱的心,而自己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暖着她。
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半时分。窗外是一片死寂,没有蝉鸣的声音,也没有人群的喧闹,只有路灯散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芒。
陈婷垂着头坐在明城的病床前,低眉敛目,双眼失焦地望着紧握他的手。
“吱……”
清若开门进来,看着神色凝重愁眉不展的陈婷,递给她一包盒饭和一瓶水,“你一晚上都没吃东西了,吃点吧,垫垫肚子。再说了,我哥要是醒过来看到你这样子,会很难过的,虽说现在这憔悴的模样更惹人怜爱,嘻嘻。”她没办法为她承担什么,只好耍笑逗乐,以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陈婷抬头看了她一眼,乌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她的心意她很明白,但是她真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清儿,我吃不下。”复将目光转回到明城身上。
清若沉重地叹息着,不再言语。
不知多久之后,陈婷忽然像是刚从梦里清醒过来,问道,“他们人呢?”刚刚他们陪她一起把明城送进病房之后,她整个心思都在他身上,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其他人。
“我让他们回去了。”苏慕辰赶忙回道。
经过这次,他觉得亏欠陈婷太多,以前,一直想着撮合她和明城,却只是为了打败明城这个情敌,丝毫没有为她考虑过,她是不是还爱明城,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后来,即使她因为明城而生清儿的气儿,也一度甚至和她绝交,可是危难时刻,她最先推开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心爱的女孩儿清儿。这一刻,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那种无与伦比的万丈光芒,他突然觉得她这样的女孩儿值得任何一个男生真诚、认真、一心一意去对待,更加配得起明城。他无比庆幸,明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她终于不用再品尝那爱而不得的苦酒了。
陈婷低低“哦”了一声便又将目光转回到明城身上,空气中又恢复到先前的沉寂。
清若看着眼前的情景,突然,脑海里蹦出了一首熟悉的小诗,是自己当年写下的。自从上官慕辰走后,她就疯狂地迷恋上了写诗,将自己所有的心事全部写进诗里。可是,遇见苏慕辰之后,她已很久不曾作诗了,也很少再想起之前那些伤感的小诗了。今夜,看着陈婷,她又莫名想起了那首《此去经年》:
繁花未尽飞谢 而你我
却已容颜憔悴 在相视的刹那
有谁听见 心的破碎
人海里 我们已无法再回头
漫漫前路 你我相对而笑
我亲爱的朋友啊 我们也只剩这一回顾
记得当年初见 也是这样无心的回眸
谁的笑容明澈如水 温润如玉
一恍神 却道 原来是你
再回首 赫然发现
时光偷走流年 你不再是初见时的你
只留给我 一缕残影 一地碎梦
心里默默地念着,想着,转身泪湿眼底。小心背过身去,轻轻地擦去眼角的余泪。再转回身时,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慕辰看着她的小动作,知悉她心中所想,看看眼下,也不好表露什么,拉着她不动声色的离开。
“清儿,怎么了?”刚出病房,他便捧起她的小脸忧心的问道。
清若顺势依偎到他怀里,眼泪滑落进他的衣服里。片刻,感觉自己没事了,从他怀里抽身出来,仰起头对他微笑着。
苏慕辰看着她努力微笑的样子,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疼更甚。
他刚要说什么,就看到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回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身后对视的两人。当下,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回头看清若,丝丝笑意掩藏不住。
清若悄悄地关紧门,欣慰地拉着苏慕辰轻手轻脚地离开。她本来以为,要撮合他们,他俩还得费一番功夫。但一看眼前情景,苏慕辰和清若不禁相视一笑。
“慕辰,你说,我哥这一次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走出医院,清若一身轻松,再也无法掩藏心中的欢喜。
“岂止啊,简直赚翻了。”
她笑意盈盈地说,“我也觉得,真替他们高兴。”一瞬间,她又有些失落。
苏慕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心下明了,“不许这样,我会吃醋的。”
“你乱想什么?”她有些不明就里。
苏慕辰怀着小小醋意道,“是我乱想吗?你明明就有些失落。是不是,他一下子把自己的关注重心放在了别人身上,你心里有点别扭。”
的确,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他的生活重心,她也早已习惯了。而今,突然,一下子,他的重心就变成了别的女孩子,说她一点儿也不失落那是假的。
既然无法否认,干脆诚实一点,她坦然道,“慕辰,说真的,是有点儿,毕竟我们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每个欢笑与难过的日子,但是我知道,他是我哥哥,永远都只是我哥哥。何况,现在,我这里满满的都是你,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她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顿了顿,继续道,“可我担心的是,今晚回去怎么和妈妈说哥哥夜不归宿的问题。你也知道,我哥他从没这样过。如果说实话,妈妈一方面会担心哥哥,另一方面如果知道实情一定会怪罪婷妮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