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第一次见到明城,那年,她十二岁,正上小学五年级,随父母搬来樱城,与明城家比邻而居。她一直不理解,他们一家人在清竹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来樱城。她问爸爸,但爸爸什么也没说,问妈妈,妈妈凶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问来问去的,烦不烦。”清若也就不敢再问了,只好随着爸妈走。
搬家那天,清若有点小沮丧,毕竟在这城市里住了十二年,自己一出生看到的第一眼世界就是清竹的山水草木,一下子就要搬走,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去到一个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陌生地方,她想到这里,低头闷闷地赖在自己的小床上,不肯离开。
清涧平收拾好需要搬走的东西后,走进她的房间,听到她抱着她那毛绒绒的玩具熊在那儿自言自语。
“小熊小熊,你说爸妈为什么要搬走啊,我们明明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啊?”
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你说是不是因为若儿不够乖,妈妈生气了,所以才要搬走呢?”
空气里依旧只有她的回声。
“小熊小熊,我不想搬走,可不可以不要走?”
“……”
清涧平走到她的小床边,温柔地抱起她,“若儿,告诉爸爸,你是不是不想搬走啊?”
“嗯嗯,爸爸,我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啊?”清若再一次鼓足勇气问了清涧平。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的沉默,清涧平回答了她,虽然,很多年后,她才知道,原来那根本不是他们搬回樱城的真正原因。
清涧平捏捏她的小脸,耐心地解释道,“那是因为,你妈妈有一个好姐妹住在樱城,以前她们约好将来要一起生活的,现在你妈妈想自己的姐妹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搬回去啊?”
清若沉默了半晌,“爸爸,是妈妈画册里的那个阿姨吗?”
“……”
清若小心翼翼地拿出林秋萍送给自己的画册,轻轻翻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簇一簇盛放的樱花,红的,白的,粉的,但她还不认识那是什么花,只觉得很美,再看看照片上的两人,一个是自己的妈妈,另一个她就不认识了,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
“爸爸,是这个阿姨吗?”小小年纪的她指着照片上另一个头像仰着小脸问道。
这时,林秋萍走了进来,看着她痴迷的眼神,笑着将她拥入了怀中。
她就赖在林秋萍温暖的怀抱里,撒娇道,“妈妈,你看你那时候多漂亮啊。”
“那若儿的意思是妈妈现在不美了吗?”
“没若儿漂亮。”清若说着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但是若儿最爱妈妈。”
林秋萍笑了,甜美地笑了。
“妈妈,这个阿姨是谁啊?”
林秋萍语气里带点带伤感,“若儿,她就是妈妈的好姐妹,我们以前约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可是妈妈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她了,现在我们就是去她那里。”
“这样啊,那我们一起帮你去找阿姨好不好?”
“好,若儿真乖。”
这句话之后,清若看到她含笑的眼,小脸也灿烂了几分,“妈妈,这花好美啊。”
林秋萍听到她这么说,轻柔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黄昏晚霞的余光照进来,映在她的脸上,美极了。
她轻轻柔柔地,环住她说,“若儿,这是樱花。”
“……”
她细细观摩着,小手温柔地抚摸着画册上的花儿,却听到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若儿,妈妈给你讲个故事。传说,樱花来自于天上的樱花仙子。当年蟠桃盛会时,樱花仙子路过南天门时,看到牛姆林山青水秀,就偷偷地跑到了凡间,来到了牛姆林,并结识了勤劳勇敢的牛哥。他们相亲相爱,朝夕相伴,她流连忘返,准备定居牛姆林。后来,玉帝知道了,勃然大怒,就把樱花仙子变成了一棵树,并说只有阿牛从这一片树林里找到这棵树,他们才能在一起。可是,在茫茫林海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阿牛几次从这棵树下经过,却都不曾留心到她,也不曾找到她。”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清若听得兴趣正浓,忙问,“妈妈,你怎么不讲了?”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若儿,猜猜,阿牛最后找到仙子了吗?”
她想都没想,“肯定找到了啊。”
林秋萍听到她的回答后只是摇摇头,却什么也没说,继续讲着她的故事,“后来啊,仙子想,是因为自己太普通了,所以才没被注意到,如果她有异于其他树,人们也许会注意到它,牛哥就有可能找到她。于是她观察了牛姆林所有的树后,发现都是先有叶,后开花,她想自己能不能先开花后长叶呢?于是她向树神请求帮忙,可是树神拒绝了她。可是她不放弃,苦思冥想之下,决定选择在初春开花,因为此时整片森林还没有五彩缤纷的花朵,而人间正在充满喜庆的春节里庆贺一年的丰收。
转眼,又一个春天到了,她的枝桠静静地绽放了花簇,人们便称为樱花。然后,每天有很多情侣来到这樱花树下聊天、谈心。后来,他也来了,她化身为女子,他们一起聊天到深夜,她这才得知他是因船迷失了方向才来到了这里。她知道,他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于是,为了珍惜这一段美好时光,她每天都和他相遇在樱花树下,天天聊天……但是,他终究还是要离开了,来和她道别,而她背对着他,只说了一个‘哦’字。后来,他走了,而她,一个人在樱花树下哭泣着,然后回到了树上,再也没有出现过。
几年后,他回来找她,可是再也没有找到过。他回来是想告诉她,他已经喜欢上了她。可是,当他听到村子里的传说时,知道一切都晚了,后来,他也没有再离开过,一直在寻找着她的身影,直到死去……”
清若听完了这故事,仰着小脸说,“妈妈,我不喜欢这故事,一点儿也不美好,阿牛应该找到了仙子然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才对。”
林秋萍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嫩脸,什么也没说。
“若儿,想不想去看看妈妈故事里的樱花啊?那里城市很大,而且到处都是烂漫的樱花,五彩缤纷的。若儿要是想看的话,等到了那儿,爸爸就带若儿和妈妈去看,好吗?”
“嗯嗯,一定哦。”清若听到这儿,早已将心里的那点难过抛诸脑后了,满脑子想到的都是繁华似锦的樱花在空中自由飘飞,她在那樱花树下翩翩起舞。
这样想着时,她当下从小床上跳下来,一下子就跳到了清涧平的怀中,接着上了车,直奔樱城。
后来,她就在林秋萍怀中睡着了,可嘴里却还念叨着“樱花,樱花……”连清涧平听了也不禁失笑。
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记得一路上昏昏沉沉,车窗外是一片漆黑,她看不到车窗外的树和人,只记得走走停停。到了所住的院落——青湖小苑102,林秋萍推醒了她。正准备进屋,却遇到了之前她在相册上看到的那位阿姨,那阿姨温和地看着她,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小嘴里偶偶低语着,“阿姨比画册上的还要美”,匆匆地打了招呼后就躲到了清涧平的身后。
中午一起吃饭时,在饭桌上,她第一次见到了明城。
林秋萍看到他,先问道,“这是明城吗?”得到明母肯定的回答后,顺手将身边的清若往他面前一推,“清若,快叫人,这是明城哥哥。”
她呆着不动,倒是他笑了,“我叫明城,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清若,”她答,“哥哥”。
她轻声地叫了他一声“哥哥”,他温柔地看着她,却不言语。直到明母叫他帮忙去拿汤,他才转身而去。
后来,饭局是怎么结束的,她也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太累了,在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睡在了明城的小床上,而他则像一个小大人似的在床边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就睡着了。
第二日,清涧平带着她去樱花园踏青。
樱花园中,清若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樱花,微风吹过,那一树一树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温软的泥土上。
她双手掬一捧花瓣,对着花瓣轻轻地吹,清涧平看她那痴样,悄悄地走到她面前,取下相机,快速地对焦,拍摄,一个俏女儿便腾空出世。
清若回过神来,对着远处痴笑着的林秋萍,“妈妈,你快来,让爸爸拍我们。”林秋萍听到她的叫声,立马加入了她。樱花树下,草地上,清若跑,林秋萍追,追到了,清若便拉着林秋萍乱舞一番,而清涧平看着欢闹的两人,用相机一一记下她们的欢声笑语。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清涧平将她安排到了明城的班上。
报到那日,清若被老师领进教室之后,全班同学都对眼前这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充满了兴趣,老师让她作自我介绍,清若声音嗲嗲地说,“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清若,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说完,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只有上官慕辰冷哼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他那冷哼声虽不大,但足以让清若听清。她随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他就坐在明城的后面,顿时,也对他没什么好感。
接着,老师说,“清若是跳班到我们班里的,她年龄最小,大家多照顾她一点,知道吗?”同学们都“嗯嗯”的应答着老师,而上官慕辰却只冷眼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后来,老师让她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她一抬眼就看到明城向她招手,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朝明城的方向走去。走近之后她毫不客气地斜了一眼坐在明城后面的上官慕辰,算是报复。
放学之后,清若收拾好书包等着和明城一起走,这时候上官慕辰走过来了,明城拉住了他,“慕辰,我们一起走吧?”上官慕辰看了清若一眼,随即又转回到明城身上,终于点头。
清若和他走在一起,满脸的不高兴,倒是上官慕辰,一路上和明城说说笑笑的,故意将她晾在一边。而明城,则专注于和他说话,也没注意到清若的不开心,只当她是不喜欢说话。
回到家之后,清若嘟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清涧平问了半天才知道女儿是因为一个小同学不喜欢自己而不开心,他哈哈大笑,“若儿啊,这世上总有人不喜欢你,你要生气,生气得过来吗?”
清若看着爸爸的笑,恨恨地说了一句,“我也不喜欢他,他要敢欺负我,我就抓花他的脸。”
不过事实证明,不是她抓花别人的脸,而是别人抓伤她。
一日,美术老师独出心裁,带了一大推泥土过来,说是做各种物件,并说谁先做好就奖励谁。说完,所有人都开始做自己喜欢的模型,清若也开始堆房子。眼看她的小房子就要完工了,临边的一个女孩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一手就推倒了她的小房子,也不向她道歉。清若这下生气了,一泥巴就甩在了那女孩脸上,当下两个女孩子就扭打了起来。
事后,老师严厉地批评了她,“清若,为什么动手打人?”清若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毕竟是自己先动手的。可是要说是那女孩先挑衅的,谁会相信她啊?
此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明城也是干着急。突然上官慕辰站了出来,斩钉截铁地说,“老师,我刚才看见了,是她故意打破清若的泥房子,也不道歉,清若才动手的。”他边说还用手指着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