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舟，你属狗啊？”白色的光直直的刺向我的眼睛，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他靠近我，伸出一只手，将我反手扣在怀里。
他的身上有很大的酒气，让我忍不住反胃。我不再说话，他只是静静的将我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的将头靠在我的肩头。
大脑一片空白，被他抱在怀里，我瞬间忘记了前段时间对他告白的尴尬和窘迫。
“江小舟，老爷子心脏病复发了。他想见你。”我感觉到他的声音带着暗哑。
“什么时候的事？”我从他怀里抬起头，自己都察觉到，声音也突然变的哽咽起来。
想到余老爷子平日里对我的偏爱，我竟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这几天一直想见你，今天晚上，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你生气离开了。”
过道里依旧很暗，我看不到余生的表情，只有他手中白色的手机灯光衬的这个夜晚很温暖。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我吓得身体微抖，他摸摸我的头，接通了电话。
“嗯，她和我在一起。”余生看了我一眼，将手机开成了外音模式。
我很认真的听着手机里余叔叔的声音，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一直害怕的消息。
“你们现在马上来老宅吧，晚了，就见不到老爷子了。”
余生的手机被我打到地上，和刚才被我打翻在地的手机躺在一起。
我握着耳朵，缓缓蹲下身子，任由眼泪流了下来。余生看了眼手机，温柔的将我扶起，一言不发的拉着我向外走。
他将我塞进他的车里，帮我系上安全带，车子飞快的滑向柏油路。
余家老宅离我家不远。等到站在余家老宅的门前，莫名的觉得压抑。
余生一直冷着脸，我走到他面前，缓缓握住他的手。他看了我一眼，用自己的大手反握着我的手，将我的手包在掌心。
一路走过去，大宅里灯火通明，楼顶的水晶灯此刻竟然觉得有些扎眼。
走到余老爷子的门口，余生停住脚步，不再向前迈步。
自从和余生熟识后，我便知道，余生虽然表面上轻佻，可是他的心思很深，表面上越平静，内心越挣扎。
等到余叔叔走出来，看到我们两人，他伸出手，拍了拍余生的肩膀：“进去吧。”
余生稍有不悦，微微侧了侧身子，拉着我径直走了进去。
余老爷子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脸色苍白，一向硬朗的身体此刻微微蜷着。
看到我和余生走进来，他很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抬高了自己的双手，一只手拉着余生，一只手拉着我。
“爷爷……”我强忍住自己的眼泪，低声叫他。
“小舟啊，爷爷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孙媳妇看，现在爷爷要走了，你答应爷爷一个愿望好不好？”他咳嗽几声，拉着我的手渐渐收紧。
“爷爷，你说，我和逗比鱼都听你的话。”
“嫁给余生，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余生啊，爷爷看着你长大，知道你还在生你爸的气，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忘了吧。”余生此刻低垂着头，微抿着唇，只有长长的眼睫毛轻眨。
我静静的听着余老爷子的话，感觉到他的温度渐渐变低。
余生不说话，只是在余老爷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点着头，顺从的听着。
“小舟啊，以后余生就交给你了，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照顾对方，记住了么？”他的双手垂落在被子上，双眼微闭。
“爷爷，你别走……爷爷，我求求你……”余生用双手握着余老爷子的手，用力的跪在床边。
他的脸色惨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苦苦哀求一个人。
最后，余叔叔进来，我和余生被赶了出来，余生背靠着墙壁，身子缓缓滑落地面。
“逗比鱼，你别……”想安慰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我也坐在地上，身子紧紧的挨着他坐着。
这世间，我们唯独对一件事情无能为力，那就是生老病死。
余生那夜一直坐在门外，我就靠在他身边陪着他。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余老爷子离开了这个人世。
我一直记得，余老爷子离开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舟，以后我就把余生交给你了。”
余生一直冷着脸，面无表情。老宅里的佣人都开始哭泣，哭声歇斯底里，心情莫名的压抑。
余叔叔的步伐有些混乱，现在看起来，竟好像突然老了很多岁。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舟，好好陪他。”
余生帮余老爷子擦拭了身体，帮他换上了他生前最爱的那件军装。整个过程，余生都一言不发。
然后，他缓缓跪在床前，双手紧紧的握着余老爷子的双手。他修长的手指指节泛白，连带着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窗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窗户被风吹开，细细密密的雨丝飘进窗内，我向上拉了拉衣领。
余生一直跪着，我走到他面前，也跪在他的身边，我清楚的知道，病床上躺着的人，以后再也不会微笑着撒娇，温柔的告诉我余生的故事。
我的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所以，我对于爷爷的概念很模糊。是余老爷子让我感受到了，那种来自长辈的宠爱。可是，想到以后再也听不到他说话，泪水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我不想发出声音。因为，我知道此时我若是哭泣，会让余生更加难受，可是就是那样的情不自禁，声音带着呜咽。
直到哭的没有力气了，我才意识到膝盖处传来的疼痛，双脚早已麻木。转头看向余生，他就像是被人掏空了灵魂，没有一丝生机。
莫名的疲惫袭来，我的脑袋很沉，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余生的房间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房间里没有灯光，窗帘被人拉的密不透风。
喉咙很痛，说不出话来，我穿上鞋子，向外走去。
余家老宅里，被挂上了很多的白色条幅。入目间，一片白色。有很多人来老宅里吊唁，我缓缓走向那个房间，每一步都走的心酸。
余生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在余老爷子的面前，只不过，现在的余老爷子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
水晶棺的正前方，挂着余老爷子的黑白照片，房间里还有来来往往的很多人来安慰余生，余生都不理会。
余叔叔拖着疲惫的身子，来接待来吊唁的人，他的发间又多了很多的白发。
过了一会儿，余叔叔用过饭让佣人帮我们送饭，余生依旧不说话，也不吃饭。
佣人没办法，只好将饭递给我，我接过晚饭，随即缓缓蹲在余生的身边，伸出手轻扯他的袖子：“逗比鱼，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吃了饭才有难过的力气，对不对？”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视线便立刻转回到了余老爷子的身上。
一直到三天之后，余老爷子的葬礼结束。外面下着雨，去墓园的路上一片泥泞，我跟在余生身后，一身黑色的衣服。
跟随来的人很少，余家只有余生一个独子，余叔叔又拒绝了来送行的人，所以偌大的墓园里只有和余家很亲近的几个人，难免显得冷清。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余生的身形微顿，一米八高的身子直直向地下倒去。我眼疾手快的拽着他的身子，两个人跌坐在地上，他晕倒在了我的怀里。
泥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他的身体滚烫，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我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灼热。
我腾出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和想象中一样滚烫。余叔叔打电话叫来了司机，陆深和几个我不认识的余家人帮我把他扶到了车上，车子向余家大宅驶去。
坐在车上，我让他靠在我的怀里，他的唇瓣失去了血色。我伸出一只手，轻抚他的头，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余生这几天太过勉强，三天滴水未进跪在灵前，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坚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