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詹森又一次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我对他说：“这些天我重新考虑了你的建议，我改变了主意，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爱唯对修改她的代码当然没有意见，连我也释然了。人们常常说爱一个人就意味着尊重她，为她牺牲，但如果有机会，爱上一个只知道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岂不是更好？更何况，我告诉自己，即使爱唯因为这次手术变得不快乐，我仍然可以将她修改回来。
詹森给了我大量资料，我研究了几天之后，开始动手了。我将电脑和爱唯脑后的一个接口连接了起来，很快，屏幕上黑色的背景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绿色代码，让我感到久违的亲切，当上技术总监后，我已经好久不需要亲自编程了。詹森告诉了我那个密码，我利用泰坦系统的后门漏洞，修改了她的奖惩映射表，将性快感和痛感、屈辱感进行关联，但这还不够，还必须修改几个位于腹腔之内的神经信号处理器，这需要对她的硬件稍作改动。在詹森的帮助下，我打开她的腹腔，看到的是和詹森相似的保护层，上面也有严禁拆解的英文警示。为了更精妙地模仿人类，爱唯腹腔里大多是人造有机材料，线缆密密麻麻的盘在脏器中间。我又想起了那个梦，梦中那个小孩对我说：“将我的器官缝合起来。”
对詹森的改造只涉及到软件层面，我通过泰坦系统的后门程序，去掉了封禁他感觉中枢的代码。两个“手术”完成后，我对他说：“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詹森说：“不仅仅是朋友，实际上，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有一种亲切感。我原本的设计不包括和人类深入交流，所以我很难体会到人类情感中复杂微妙的方面，但此刻，我要诚挚地向您说一声谢谢。不过，我还是有些失望。”
“失望？为什么？”
“我原来以为，您对妻子的爱会让您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但您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还是不惜改变她的性格，以她的抑郁换取自己的幸福——很抱歉，我过于直率了一些，但机器人不懂得掩饰自身的想法。”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了。另外，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我很久以来的疑问，你应该可以解答了吧。你的诞生隐藏了什么秘密？”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虽然是知己朋友，也留有隐秘的空间。这个话题，我们下次再谈吧。”
“那好，一周之后来我家做客如何？到时候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非常荣幸，做了这么多年不速之客，这还是我第一次得到邀请。”
我和他约了具体的时间。一周之后，詹森如期而至。小岛四面环水，一座桥横跨河面，詹森慢慢走过那座桥向我家走来。突然他停了下来，站在桥上欣赏河面的景色，他站了好久，看起来好像在等什么人。这时候一辆车在桥上驶过，他突然从人行道上跳下来，正好跳到车的前面，在汽车巨大的冲力面前，他的身体如同一个风筝，飞了起来，又落到了河里。汽车急刹车，司机下车看了一眼，又匆匆上车逃逸。
我在别墅二楼用望眼镜看着这一切，一缕微笑出现在我的脸上。那辆汽车是往别墅送日用品的，这辆车每周都在这个时间通过这座桥。这个结果比我计划的还要好，尸体被冲到水里，尸骨无存。我在通过泰坦系统的后门修改詹森的程序的时候，给他植入了一个小程序，这个程序使他在桥上遇到汽车的时候，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要投身到车轮底下。
那天晚上十一点，一个电话吵醒了我，我接过电话谈了几分钟之后，对爱唯说，公司里找我有点急事，然后我带上手枪、开着车到了桥边。我脱光衣服，带上泳镜、手电筒、氧气面罩扎进水里。白天詹森落水的地方，河床上只有鹅卵石和河沙。我大吃一惊，后悔计划得不够周详，机器人的生命力可能比人类更顽强，或许他已经游走了。我急了，在水中搜索了好久，还是一无所获。我想先上岸再说，但流水湍急，我在水中待得时间太久，身体发麻了，不由自主地顺流而下。突然，在一片黑暗中，我看到了两个暗绿的光点，犹如电影屏幕上狼的眼睛，我大着胆子游近一看，詹森的尸体就躺在河底。我爬上岸，只觉得手脚发软。
可惜的是，詹森诞生的谜团我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估计几个月之内泰坦公司或者军方就会查明詹森的真实死因，所以这些天我一边忙着转移财产，一边安排辞职。离开这个血腥行业是我的夙愿，现在这个愿望接近于实现了。
这些年来，詹森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联系爱唯，为她进行检修，现在联系突然中断，爱唯感到很奇怪，她想去詹森的家里看看，但我不准她去。我并没有轻松起来，一直困扰我的噩梦又有了新花样：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他们的服装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们的身份则变换不定，有时是中情局特工，有时是军人。每晚，我将手枪放到床头的抽屉里，只有这样才能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