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孝坤听说儿子凌飞正在折腾掘塘，差点气得脑充血。原本以为把混球扫地出门可以让他学学乖，可是凌孝坤错了，羞愧活了大半辈子都没看明白——混球终归是混球，一辈子只会干混账事。
“他掘塘做啥？”凌孝坤一副要叫老天爷的痛苦表情。
“我哪里知道，你都不要我理会他！”赵红玉的语气里带着埋怨。假如没有当初把凌飞赶出家门的那一篇，就没有今天浑然不知儿子要掘塘这一篇。庙上的老师傅经常跟她讲因果，没有慧根的赵红玉这阵终于有所领会。
凌孝坤一拍桌子，斩钉截铁的说：“必须阻止他！”
“怎么阻止？”赵红玉觉得不好办，“你又不是不了解臭小子的脾气，一旦他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一没有向你伸手要人工钱，二没有在你地里挖，你凭什么阻止他？”
“凭我是他老子！”凌孝坤再拍一掌，把桌上的茶杯都震翻了，“就不信了，阻止不了他！”
凌孝坤背着手雄纠纠气昂昂的出了院子。
“老二，老二！”凌孝乾连喊了凌孝坤两声，对方都没有听到。
“喊什么喊，没看见脸都气绿了吗？所以说，有个好儿子比什么都强！如果我们也跟老二家一样生出两个冤孽，哎呦……”吴琼花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凌孝乾问：“锐儿最近给你打电话没有？”
“哪有时间打电话？他那么能干，公司重用，肯定很忙。”
“唉，人家余书记见我一次就要问起锐儿一次。他怎么偏偏就看不上人家闺女呢？论家世背景和模样，哪一点差？”
“你就别瞎操心，锐儿的心思我最明白。他一心要在城里买房子，再娶个跟他一样能干的城里女人。书记家的闺女有什么能力？人还没定性，成天就知道玩，跟锐儿一点不配。要说呢，她跟老二家的混球倒是天生一对，只可惜老二家又高攀不上。”
凌孝坤去了田坝。挖掘现场没有见到凌飞的踪影，只有牛德山跟牛德水两兄弟干得热火朝天。牛家兄弟就住在凌家背后，跟凌孝坤一样，也是靠种田、打散工养家糊口的三等村民，彼此都很熟悉。
“孝坤哥，你这个平头哪里剪的，够水平！”牛德山看到凌孝坤走过来，料到是来找茬的，赶紧先说点好听的。
“孝坤哥，把你的好烟丢一根下来！”牛德水是一个烟鬼，也是个穷鬼，见谁第一件事准是要烟抽。
凌孝坤没有理会他们，在田埂上走了一转，然后对牛家两兄弟说：“这塘不挖了，你们收拾好家伙散了。”
牛德山断然不同意，说：“这不行，我们收了凌飞三千块钱揽下挖鱼塘这活儿，今天头一天开工就熄火，没办法交代啊！”
“你们也是叔叔辈儿的人，怎么跟他那种没头没脑的小孩子瞎胡闹？”
“过钱的交易，怎么是胡闹？”牛德山不高兴。
“他屁事不懂还养鱼，费力不讨好，纯粹是让余家湾的人看笑话，还不是胡闹？”凌孝坤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啥也不说了，你们把一天的工钱扣出来，剩下的钱退给我，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说得轻巧！孝坤哥，我跟你说，我牛德水就眼红几个钱，要是定下来的事又反悔，不要怪我跟你们翻脸。”
牛德山脾气比弟弟要好得多，不紧不慢的说：“哥子诶，这个事情你还真做不了主——你找你儿子来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在河边捞鱼。”
凌孝坤不信老子还做不了儿子的主了，先找到混球再说。凌飞果真在金溪捞千年鱼。凌孝坤跟儿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要让自己先开口，凌孝坤觉得很没有面子，但是儿子正在水里专心专意捞鱼，并没有发现他。凌孝坤假装咳嗽几声。
“爸，你怎么也有兴趣看我捞鱼？”凌飞一张笑脸对着铁青一张脸的父亲。
“成天尽整些没有用的东西！”
“有用！用处可大了，这是我的鱼苗。”
“我不想听你的疯话。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赶紧把挖鱼塘的念头打掉！”
“除非你有说服我的理由。”
“你先上来。”凌孝坤想起妻子的话，这个混球很犟，对付他最好顺着毛摸。
凌飞爬上岸，跟父亲并排坐在岸边草地上。凌飞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和父亲这样亲近的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望着蓝天，跟亲人依偎在一起，这种感觉很温馨，很舒服。大黄猫走过来，亲昵的拿身子来回蹭着父子俩，很是应景。
“谁家的猫？”
“奶奶养的。”
“她养猫吗？”
“她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不要再挖鱼塘了。”
“你是怕我浪费钱吗？我保证可以很快赚回来。”
“钱只是我一方面。关键是你不该用奶奶的那一亩田地。”
“那块地田埂太高，奶奶岁数大了，耕种很不方便，已经落荒很多年，所以当我说拿来干鱼塘的时候，奶奶特别乐意。”
“那么大一块田，你奶奶不用，为什么我们三兄弟没有一个人愿意拿来耕种？”
“因为你们不缺地呗。”
“谁会嫌地多？关键地是你奶奶的，谁拿了她的地就是受了好处，谁的责任就大。你奶奶一大把年纪了，看上去还硬朗，但是谁敢保证她不生病，一点伤风感冒还好，万一有个大问题，比如糊涂病演变成了老年痴呆，哪一家承受得了？所以有些便宜不能占！”
凌飞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之所以恼火自己挖鱼塘，是不想自己家跟奶奶扯上利益关系，不想在赡养奶奶的问题上得小便宜吃大亏。凌飞对父亲很失望，只知道他对奶奶不孝顺，没想到这么薄情寡义。
先前父子依偎的融洽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凌飞站起身，冷冷的对父亲说：“用奶奶的田挖鱼塘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受了奶奶的好处，所以以后奶奶的一切都由我管，不用你操半点心，花一分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