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业巧舌如簧,奈何风坎途心如铁石。
说到最后,风坎途挥起手中宝剑。
然而这一剑没有刺向徐守业,却是割下了自己的一角衣袍。
割袍断义!
风坎途把一小截衣袍一掷,再不多言。
意思很明显: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徐守业走后,风坎途也陷入了沉思。不得不承认,徐守业的话很有诱惑力,一般人都拒绝不了,但风坎途不是一般人。
徐守业跟他本来交情不浅,但丝绸大陆的人,最是讲究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苦闷的风坎途将此事告诉了最敬爱的兄长风远途,他相信风远途会有明智的决定。
风远途知道此事后,很直接的告诉他:“不要声张。就当此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而后风远途将聚灵炼神灯搬到了船上,而原本这盏灯是安放在风家府邸之中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风坎途不明白。但是最敬爱的兄长说要当此事没有发生过,那就当它没有发生过好了。
徐守业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尤其在有了明确的目标以后。现在好朋友风坎途远离了他,他必须找更多的帮手。
他找上了徐家的嫡系兄弟叔伯们。
太古有言:“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话一点都不假的。徐家三百多的人口,也算的是家大业大,这家也一大,有小算计的子孙就多了。
因为徐家人口较多,因此在家长制之外,又有长老会管理。徐老名贯之,乃是首席大长老。徐家家主却是他的族弟,大名徐扫寇,年四十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三百多年来,徐家家主和长老会之间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各有算计,到得近年,更是明争暗斗不断。
长老会秉承祖先的意志,以寻药为己任;家主则是简单地想带领一个家族走向繁荣昌盛,铸就辉煌。
徐家嫡系对徐守业的态度比风坎途对他要好得多,至少没有弄出什么割袍断义的事情来。
有几个叔伯还隐晦地表示了支持,甚至包括家主的心腹兄弟。的确,寻药是在是太苦了,尤其是那些死了亲人的家庭,想起自己的儿子,兄弟,父母死于海上,就有抑制不住的悲伤。
虽说完成祖先的遗愿是每个子孙的愿望,可是这个愿望要是用人命来填都填不满的话,这个遗愿,是不是太残酷了?
下一次寻药又要启动了,这次出海寻药的会是谁呢?谁都说不准。寻了这么久,徐氏子孙也累了。更有甚至提出,不再参与寻药之事,改为开发澈桑大陆。支持徐守业的“王侯”计划,统一澈桑,收服海上众国。
其实在徐守业之前,就有很多徐家子弟,对寻药之事有所质疑了,尤其是寻了很多药炼丹,最后那些丹药却要供奉给风家守护的炼神灯一事,很多徐家子弟颇有微词。只不过,这些声音都被长老会压制。更没有人像徐守业一样,明目张胆地搞“串联”。
支持徐守业的人中,家主一系居多,但家主本人数月前与一干高手正在西海围猎一只为祸的妖兽“吞噬海蛭”,因此不在城中。徐守业只能自己去宣扬自己的思想,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也取得了不俗的效果。甚至有人放言:“寻药之事早该搁置了!”
这让徐守业很感动,关键时刻啊,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然而就是这些“自己人”,让徐守业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徐守业谋划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哪个嘴巴没有把个门,竟把这事给泄露到徐大长老耳中了!
云秦历458年十二月,临近年关。按丝绸大陆的习俗,是要准备接年神,搞大扫除,贴对联啊什么的,整点气氛。澈桑大陆也继承了这种风俗。
这一天天气很好,冬日暖阳,很难得。
然整个毁诺城都感受到了徐长老的无尽怒火!
“坠入魔道!心存篡逆!目无君父!大逆不道!”
“家门不幸,至有逆子!”
城主府邸议事大厅,徐老面沉如水,徐守业长跪不起。徐家长老会十人均端坐堂上,徐家家主徐扫寇闻讯后亦从西海赶回,其余嫡系等人侍立在侧。
“守业,你可知罪?”
“孩儿不知。”年轻的徐守业缓缓抬头,目光明澈:“孩儿所做都是为了让我们徐家。”
“好你个逆子!竟然巧言令色说是为了我们徐家!”徐老怒发如狂:“我们徐家乃是丝绸大陆后裔,云秦帝国子孙,我们的先祖更是云秦大帝的臣子!身为臣子,不思忠君于事,酬报君恩,竟然狼子野心,丧心病狂。尔有何德何能,妄想篡取帝位?!”
“孩儿自问德薄,不敢窃据大位。但是我们徐家有此能力。这三百多年来,我们徐家十几代人,为了云秦皇帝的一纸诏书,奔波海上,为了寻药,我们徐家死于风浪、妖兽、绝地的人,有八十七个!”徐守业面色惨白,目中泪水晶莹,“我们徐家也算对得起云秦皇帝了罢?”
徐家嫡系一片唏嘘。不少人心头暗暗点头,徐扫寇面无表情,心里却道你小子真乃我的知己,可惜年轻气盛,过于急躁。
徐守业又继续道:“我尝闻皇帝即是天子,乃是代天来放牧子民的。我徐家自到澈桑大陆,这二百余年来,我们建筑城堡猎杀妖兽,教授农耕渔织,掌控人道,教化天下。便是古之圣贤,也不遑多让罢?即便称帝,也是理所当然。又怎么能说是无德无能呢?”
徐守业精通《太古文学》,这一通辩论,竟是滴水不漏,徐家嫡系不少人心中暗自称是。
“逆子!”徐老怒极反笑:“你既知天即是父,我等皆是云秦皇帝辖下子民,安能背父自立?倘若人人像你这般,那天下岂不是永不太平?我徐氏先祖奉诏出海寻药不获,遗言子孙。你不奉皇命,是为不忠;不尊祖先遗命,是为不孝;只为一己私欲,罔顾滔天之祸,是为不仁;妖言惑众,大言不惭,是为不智;目无尊长强词夺理,是为无礼;自毁誓言,有始无终,是为无信!”
“我徐氏屹立千年,忠义传家。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智无礼无信之人,怎配做我徐氏子孙?!”
大厅一片肃然,只有厅堂上高悬的匾额上,那四个字“谁谓河广”还在煦煦发出毫光。
徐老须发皆张,一番话字字如刀,掷地有声,摄人心魄,四壁回荡,气势俨然。徐守业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被那股气势压了下去,竟找不出一条来反驳。低头不敢与徐老对视。
周围徐氏子孙本来是觉得徐守业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错。但听到后来,一个个汗水竟簌簌而下。
家主一系本想替守业开脱,终被徐贯之气势所摄。
天大地大,说到底还是道理最大。
若是道理讲不过人家,你也可以选择用拳头。可惜,拳头还是讲不过。甭说是徐守业,徐家三百多人口,也没有人能用拳头讲得过徐长老。
家主徐扫寇脸色阴沉,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以手轻敲梨花大椅。这件事,看来是无法善了了。他倒是有心替徐守业开脱,但接位家主不久,根基未固,族内大事都是徐贯之长老打理,根本就没有一言而决的能力。
“逆子,你既犯下如此大错,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妖言惑众,结党营私,心存怨望,按律当斩!--------你是自尽,还是由我动手?”
跪坐的徐氏嫡系子孙大惊,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气势已靡,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尤其是那些曾参与“王侯”计划的人,更是不敢抬头,唯恐波及自身。
徐守业脸色青白变幻,心如死灰:“难道竟然真是我错了?不会,不是的!我怎么会错?”心中思量,对徐老的话竟是充耳不闻。
徐老朝徐扫寇看去,徐扫寇沉吟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徐守业此时脸色惨白,头发散乱,不复以前意气风发的洒脱模样,徐老忽地想起在他幼年时自己手把手交他武功的事来,不由心内一恸,但又瞬间把这种情绪压制下去。
“罢!罢!罢!逆子,你既不愿自裁,我就送你一程罢。”说罢,徐老并指如戟,向徐守业的天灵点去!
这一指,名为“破玉指”,乃是徐家武功中,一种比较低等的武技。但低等武技由徐老使出来,照样有开山裂石之威。一指下去,裂金洞玉!
千钧一发!
徐继业等早惊得呆了。他是徐氏长孙,素得宠爱,与徐守业也是兄友弟恭,有心出言相救。但在徐老滔天怒火前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老且住!”一声清喝,却是风远途,风雪异父子到了。
徐老的两个手指去势不减,点在风远途的手掌中,掌指相交,“铛”竟发出金铁之音,刺耳之极。
徐守业得风远途代为抵挡,逃过必杀的一劫。
“徐老且慢动手,我有话说。”风远途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掌,略一运功,掌心上两个浅浅的指印渐渐散去。双手抱拳,对众人见了一礼。
“你是为这逆子求情么?”徐老冷着脸。
“正是。”风远途点头道:“徐老,徐世兄,守业虽犯下大错,却并非罪无可赦,因此风某今日才会贸然插手你徐家的事情。”
徐老脸色稍晴:“既然这样,你且说来。”
风远途笑道:“守业毕竟是年轻人,年轻冲动,在所难免,此其可赦之一也;虽有祸心,未有祸事,此其可赦之二也;守业曾为寻药之事,立下不少功劳,此其可赦之三也;年关将近,见血不祥,此其可赦之四也,况且现在守业已有悔意,稍加惩戒也就是了。徐老,徐世兄,我说的可有道理?”
徐扫寇当即点头道:“风世兄所言,大有道理。徐老以为如何?”
徐老颌首道:“也罢!死罪可免,惩戒却是不可少的。守业,你过来。”
徐守业在徐老一指发出的时候以为必死,谁知风远途中途蹦出来,心里暗暗感激。又听徐老不再叫自己“逆子”,知道这回命算是保住了。
他也不敢站起来,膝行上前。“爷爷,孙儿知错了。”却是不敢再违拗强嘴。
徐老看着徐守业,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十岁。他缓缓道:“守业,你还记得叔爷爷小时候教你写字吗?”
“孙儿记得。”
徐老又道:“爷爷教你写字的时候,告诉你,写字要身正、笔正、意正,才能写出好字。若是心不正,字就徒有其形,终算不得上乘。”
“孙儿记得。”徐守业地头答道。徐老态度渐渐和缓,不知为何,他反而感越发危险。
“守业,你天资聪颖,本是我们徐家未来的希望。奈何你野心过大,不知控制,聪明尽用于暗处。就算没有今日之事,恐怕以后也不得善终。”
徐守业本低着头,闻言不由浑身一震。
徐老左掌猛地一探,一掌击在徐守业小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