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一束光。
光点最初像一个小孔,她看到了,自己一点点向它推进。
距离越来越近,它也变得越来越大。它越来越亮,好像一条隧道的墙壁。走进隧道,没有感到丝毫恐惧,身体完全被光点包围了。
没有恐惧,没有压力,没有负重感。这是中惊奇的感觉,感觉自己无比快乐。只能用“喜悦”形容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突然间,她听到一个女人喊“小萍”,声音很温柔。是妈妈,她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也被包围在光芒里,头发和脸逆着光,虽然看不清脸,她却知道是妈妈,她慈爱的望着自己,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她好像回到了五岁,个头只到妈妈的腰间。这一切恍然不真实。
“小萍。”女人微微笑着,温柔的快要融化了。
“妈妈!是你吗?”
女人点点头。
“我不相信。你不是她,她死了好多年了。”白希捷发觉不妥,躲开她的手,向后退。
“呵呵呵……”女人见状,苦笑了几声,“我知道,你不认我,是在恨我吧。”
“什么?”
“你在恨我,恨我这么早就把你抛下了,留你一个人在世界上受苦。我又何尝不想陪着你长大呢,可是我却没有这个机会。小萍,我的宝贝女儿,原谅妈妈好吗?”
“不……”她摇着头,哭了起来,“我从来没有怪过您……我好想念您啊……我相信了您就是我的妈妈!!”她扑进了女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哭吧,发泄出来就好了。”女人抱紧她。
上一次团聚,是13年前了。最后相见的那天是在医院,窗外的藤树枝叶繁茂,探身进屋来。
那天注定不寻常,医生进进出出异常忙碌,许久未见的舅舅舅妈外婆七大姑八大姨全部来了,他们没有像从前一样给她带玩具,给她带糖果,没有带她去公园,他们面色凝重的站在病床前,那时候她还小,只觉得没有新玩具而有些失落,外婆用粗糙的手擦着眼泪,抚摸着卢小萍,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啊”。
下午的时候,外婆把她叫到了床前,妈妈鼻子里插着管子,她觉得有些害怕,她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我想去放风筝。”她转头看了看窗外,藤蔓后面湛蓝的天空。
“快了,妈妈病好了就和爸爸一起带你去。”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艰难露出一个微笑。
她看了看卢先旺,他悲伤又绝望,眼睛血红,显得份外可怖。
把卢小萍带离了病房后,她托付道:“好好照顾女儿。”
“嗯,”卢先旺忍住泪水,用力点点头,“这辈子,你和女儿就是我的一切!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不……我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你不必如此……”
“我有能力养活女儿,我们相依为命。”
“小萍也需要更好的照顾,家里没个女人不行……”
卢小萍再进屋的时候,床单已经捂住了女人的脸,她像熟睡了一样安详。
恍然13年过去了,当年的幼童已经长成一个少女,她经历了许多不公,丑恶,欺凌,可贵的是,她还抱着一颗善良纯真的心。
她擦干了眼泪,说道:“妈妈,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女人推开了她,“不……这里不属于你。”
“我不管,我不走了……”她长大后第一次撒娇,自己都觉得怪怪的,可是她不管,她只想和妈妈在一起,找寻那失落的母爱。
“我知道,你在世界上受了太多伤害,但是以后不会了,妈妈就算付出一切都值得,好在一切都变好了,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母亲怎么会知道……卢小萍回想着这段时间的际遇,她出了车祸,醒来后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现在得到的新面孔,新身份,都是妈妈为自己取得的!可是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事情,她不相信,她真的不相信!
“妈妈,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你吗……”
女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沉思道:“本来以为你以后可以一帆风顺,可是事情没有我想的这么简单,这次你又遇险了,记住,以后危险的事物你不要碰。”
“怎么可能……难道我是疯了吗……”卢小萍摇摇头。“妈妈您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要问这么多。”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鸣音,女人听见声音后有些慌乱了,她好像在害怕些什么,“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去哪里?带我去吧!”卢小萍也有些慌了,抓住女人。
想到农村的幼童,不想妈妈出门打工,拼命撒娇哭闹,想以此来拴住妈妈,可是那也只是幼童心里的一丝念想,从一开始,她要走,自己根本无能无力。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我的好孩子。记住,在白家,不要相信任何人!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你要好好活着!”女人加重了语气,她最后深情望了卢小萍一眼,虽然不舍,还是决绝的转身走了。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卢小萍想抓牢妈妈,可是被光的她瞬间暴露在了光明里,看到她脸的那刻她呆住了,因为那根本不是妈妈的脸!
她的脸,卢小萍渐渐淡忘了,只凭着那张遗照她才能想起来一点,小时候多少次都是抱着那张照片她才能入睡,可是那只是一张照片,她快忘了怀抱里的温暖,现在的妈妈还像照片里那样年轻美丽吗?
那张脸,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空洞一片,冒着血红色的光,本该是鼻子的地方是一个黑洞,黑的望不见底,嘴巴还是那张嘴巴,嘴唇红的像鲜血一般,两颗獠牙从唇缝里伸出来,那模样分明是是魔鬼的样子!
女人发现了卢小萍的异常,她知道自己的样子被发现了,她停了下来,张嘴想说着什么,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几秒钟后,她没有迟疑,快步走开了。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起先背影覆盖住了亮光,然后慢慢融入了光芒里,逐渐随着距离的增加,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走到了尽头,完全被光芒吞没了。
卢小萍突然悲伤了起来,尽管妈妈是魔鬼的脸,她仍然知道,那个就是妈妈。
她再次的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