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报一定又是萧湘芸那个丫头整理的，每次能够将这些冷冰冰的情报撰写成话本的，也就是她了。”随手合上锦帛，轻叹一口气“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看着台下的两个人，此时已然停止了对攻。虽不见胜负，可两人身上都已经出现了十数道恐怖的伤口。这东方家的逍遥剑术他还是见识过的，哪怕是自诩天下剑宗的永旭，在名剑谱上对其的评价也是极高的，可是这叫孤魂的漠北男子武功路数诡异，攻防之间竟是丝毫不输于他。
“怎么没有那个叫孤魂男子的信息。”洛惊弦掂了掂手中的帛书抱怨道“估计那丫头光顾着写本子，忘了追根溯源了。”
“你自己看书不仔细，还赖我。”不远处，一清丽少女忿忿得站在那儿。
“湘芸你来啦。”
在东都洛阳城中，有着一家特殊书斋。它的名字叫作萧湘书苑。这里专门会接纳一些贫苦的孩子进来读书，还会有专门的先生为他们授业讲课。而书苑的主人便是眼前这个二十许的少女。
不过书苑除了济苦教化之外还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那便是天网的中枢，负责调度整个天网运行。
“你还有脸抱怨惊鸿，说他把天网和刺影甩手给了你一走了之，你还不是把天网一股脑儿抛给了我，连个情报都读不全，拿来。”说着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帛书，翻到卷末“你看。”
“后面的事，我基本都知道。父亲与我说起过。貌似就是日月神教以大代价，要求湮云楼出面。逍遥阁最后顶不住压力，放归了陆明儿。父亲说当时他还求爷爷出面，只是事关漠北中原安定，又有朝野势力牵扯，永旭也被绊住了手脚，并作不出什么大的动作。
大概过了半年左右，陆明儿终归还是离开了逍遥阁回到了漠北。又过了五年，东方晨迎娶了芳华谷的凝香女侠。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萧湘芸抬起书帛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只知道了一个大概，你看这儿写的陆明儿回到敦煌不月便产下一子，陆天穹心生怜惜，故免其死，令其禁足星月湖结庐以终老，省已渎神之过。
加上回返时间，这孩子在洛阳时便已经有了，你再看看这个少年，可能对得上。”
洛惊弦一脸黑线，这前面那么多的篇幅描写人家结缘连理，可末了就这样一段话收了尾，也确实草率了些。
“你是说，东方明与这孤魂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萧湘芸点了点头“一级情报上说明，在孤魂四岁的时候，中原传来东方明再取芳华谷凝香的消息。陆明儿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自溺于星月湖中。
唉，说好的一世不负，竟换来这般结局。若是当初不下那光明绝巅，又待如何呢。”
“一级情报？也就是说其实情未必如此”毕竟当年与父亲那也是挚交好友，这些事他还是需要了解一下的“陆明儿离去不久，东方老阁主便去世了，阁主夫人贞烈一同殉了去。一夜之间，东方世伯成了孤家寡人，偏偏那个时候，江湖上的宗派都盯准了逍遥阁这块肥肉。不断得蚕食吞并逍遥阁。
待到世伯清醒，欲重震家族之时。这逍遥阁已然是风雨飘摇。他要想重立逍遥，便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手。东都之内除了永旭便是芳华了。这些年，逍遥几乎再回巅峰背后也少不了芳华谷的扶持与帮助。这也就是我知道的那部分了。”
他静静得望着台下的两人，可萧湘芸却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诺，我把这些卷宗都带来了。”
此时台上两人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出鲜血，他们的武人体魄都是极强的，这类刀剑伤只要不伤筋骨，都算不上什么。
“早知有今天，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东方明咳嗽着望向眼前的灰衣少年。相比白衣染血的东方明，孤魂身上的鲜血却不是那么的刺眼。
“我要救你和我要杀他，并不冲突。”
“他是我父亲，你要杀他就必须先杀了我。”
“呵，我现在难道不正在做这件事嘛。”
孤魂的语气寒冷，好似他手中的兵刃一般“东方公子，还记得我在大漠里同你讲的故事嘛。”
东方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可你没有吃掉我，没有用我的血走出大漠。你还将自己的饮水和粮食分给我，我当时在想，你是我大哥，你是我大哥啊。没想到这话竟然成了真实。”
“这世界的残酷，你远远未曾触及，离开这儿吧。”
“不行，大哥。我求你了，我知道父亲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可是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你有恨就请你杀了我吧。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如果你觉得我不配继承逍遥阁，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大哥~！”
“你觉得，我是为了当上逍遥阁阁主，才来到中原的？”孤魂冷冷一笑“你错了，我是为了毁了它。就像它毁了我娘亲一样。”说到最后，他的喉咙里竟是隐隐暴发出嗜血的咆哮。
“那是圣火令上的九转琉璃体，还是逆练~！”萧湘芸吃惊得指着场下的孤魂“这孩子已经成了陆天穹手中的屠刀”。
洛惊弦眼中一凌，翻动卷宗的手突然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寒意“竟然是逆练武体，看来陆天穹的野心不小啊。”
“住手~！”就在所有人屏息凝神得注视着这生死时刻时，一个声音从门口凄厉传来。
“是凝香夫人。”
“娘。”
“……”
所有人都看着她，凝香夫人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颤颤巍巍得走向斗剑台，她看了看跪在一边的东方明，冲着她笑了笑。
“娘，你要做什么。”
凝香夫人并没有回应他，飘浮的脚步好似随时都会摔倒一般。
“这个给你。”凝香夫人将木匣递到了孤魂面前，孤魂目光一凝并没有伸过手去接，不过靠这么近，他已经能够闻到匣子中淡淡的血腥味。
凝香夫人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十分的温和，丝毫没有将这个自己夫君的外来子看作仇敌。
“孩子，这些年让你和你的娘亲受苦了。这是你爹欠你和你娘亲的。”说着伸出手欲打开木匣。多年的刺客本能，让孤魂一瞬间条件反射似得将她连带着木匣推到了一边。
“娘~！”东方明一声惊呼，连忙向着凝香夫人跑来，可仅跑了几步，便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噤声了，只能听到场中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萧湘芸吃惊得捂住了嘴巴，眼睛直勾勾得看着从那木匣中翻滚出来的人头。
洛惊弦将她轻轻得拉到身后，看着台下发生的一切。
凝香夫人却是淡定从容得将血淋淋的人头捧到怀中看着一脸无助的孤魂“孩子，其实晨哥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和你的娘亲。你看，这匣中的牡丹木雕都是他亲手为你娘亲雕刻的，这些年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上山寻上一段上好的木材回来雕刻，这满满的一匣子寄托着他对你母亲最真挚的爱呀，说实话我很嫉妒，你知道嘛我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呀。我们在还没出生之时便指腹为婚，从小到大他都一直护着我，宠着我。
直到那一天，他从敦煌回来。她身边带着你的娘亲，那个善良而又纯洁高贵的美丽女子。他不顾老阁主的反对，毅然来我芳华谷递交了退婚书。你知道这对于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我来说是多么的残忍嘛。
可是我还是同意了，我从来没有在晨哥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痴迷、爱慕。我知道他从来都只是把我当成是妹妹看待。我愿意成全他。
还有，当初并不是晨哥送走的你母亲，而是你母亲自己离开的。你不明白在那半年里晨哥经历过了什么样的遭遇。每隔七日，便会有一亲友的头颅被送到他的面前，他几乎快疯了。看到痛苦的晨哥，你娘亲还是选择了独自回到敦煌面对一切。”
“够了。”孤魂愤怒得抬起手中的弯刀指向凝香夫人“你再狡辩又如何解释他始乱终弃，还和你生下了他。”东方明已经完全失了魂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看着母亲怀中父亲的头颅，瞳孔已经失了神彩。
凝香夫人脸上依旧是那般的淡然，好似陷入了另一段回忆中“你娘离开了五年，这五年里逍遥阁已经从当初名震江湖的门派变成了一个人尽可欺的对象。门人弟子跑得跑散得散，可以说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我央求父亲帮助它，不让它崩倒，可是父亲不肯。
我便一人跑到了逍遥阁中，陪伴在他身边，帮他料理身边的一切，就像他小时照顾我一样。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一点一点得走出阴影，他告诉我他想重震逍遥，我说我会帮他。
虽然在众人面前说起那事有些不耻，不过你既然提到了明儿，我自然也要给你一个交待。
当时的晨哥已经是一无所有，逍遥阁不过就剩下了一个名头。我告诉他，只要他肯娶我，芳华谷便会倾尽全力帮助他复兴逍遥阁。可是他拒绝了。
他拒绝有什么用，我可是等了他十几年了，那一夜我在他的酒水里加入了合欢散，配上药王谷中取来的药，我成功怀上的明儿。我至今都无法忘记，他看我时的那目光，憎恶、愤怒、鄙弃、绝望。
他还是娶了我，因为我的关系，芳华谷竭尽所能帮他收复逍遥谷失去的一切。”
这些话像晴天霹雳一般击打在孤魂的心中，原本他觉得经历了那般血与火的磨炼，他的心早已经如铁石般坚硬，可此时他才发现，在这个柔弱女子面前竟然无法生出丝毫的杀意。
没有哪个女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事，江湖中所有人都知道逍遥阁主与芳华谷凝香夫人是一对鸳鸯侠侣，竟不知原只是纸上夫妻。
“明儿”凝香夫人转过头看向东方明“是啊，你也叫明儿。”
“娘亲~”东方明哽咽着看着凝香夫人。
“记住，爹娘不在身边，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坚强得活着。没有什么能够让你弯下腰来，勇敢一些，将逍遥阁挑起来。”
“什么？”
“快~阻止她~！”萧湘芸惊声提醒，洛惊弦已然飞身向斗剑场冲去。
可是哪里来得及，芳华谷的芳华一瞬又企是什么人都能追得上的。都道这芳华谷三小姐不懂武功，可又有谁知道她那芳华一瞬的身法在江湖轻功中绝对能够排进前三。
知道了这一切的孤魂已经短暂得失去了一个杀手应有的警觉，一瞬间他只觉得手中握着的弯刀空了。
他吃惊得看着已经出现在自己三尺外的凝香夫人毅然得将弯刀刺进自己的腹部，她的眼中尽是释然与解脱，没有半分的恐惧与痛苦。
“不要。”这一刻，他竟是那么得想救下这个让母亲含恨而死的女人。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明晃晃得弯刀透体而过，鲜血好似泉涌般汩汩流出，孤魂抓到的也仅仅只是那死死按住弯刀的手。
“娘~~娘。”东方明疯了一般冲了过来，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气，一拳将孤魂打飞了出去，将凝香夫人紧紧搂在怀中“大夫，快去找大夫。救救我娘，求求你们了，救救她。”哭喊声因为情绪的波动已经嘶哑。
萧湘芸快速来到了场中，伸手去探凝香夫人的脉，凝香夫人却是抽袖拒绝了。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庞“多像啊，你和你爹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娘，别说话。求你，大夫~大夫在哪儿，快来救我娘。”
“明儿，对不起。娘让你丢脸了，可是娘真的太爱你爹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丢人，娘一点也不丢人。”突然他看向了倒在一边神情痴呆的孤魂，眼中尽是恨意“是你，是你杀我娘的，我要杀了你。”
凝香夫人却是死死得抓着他“不要~不要。他还有陆明儿遭受的痛苦不比我们少，明儿答应娘，不要恨，千万别……晨……晨哥，对不……起。”
“娘~娘~！”千万声呼唤，可却再也难唤醒这永眠之人。
“咱们回家。”努力挣扎着站起身来，将凝香夫人横抱在怀中。整个斗剑场鸦雀无声，这样的事儿怕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吧。
孤魂的眸子早已经化作死灰，他呆呆得凝视着满地染血的木雕牡丹。
“愚昧~你的仇恨让你迷失了双眼。却不曾看清究竟谁才是真正害死你娘的凶手。”
萧湘芸劈手将一卷厚实的帛书愤怒得砸在了他的脸上“你看看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听到萧湘芸的话，孤魂的眼神闪了闪，拾起掉落身旁的帛书。
-------------陆天穹与叶孤山书信摘录
首封湮云楼叶孤山寄出，陆天穹教主亲启。
今我中原东都洛阳逍遥大公子晨已往敦煌，逍遥阁乃东都永旭膀臂，欲覆永旭须先毁逍遥阁。奈何当代阁主东方宏，计智双绝，武艺出众。我楼几度刺杀，皆无所获，故请教主擒拿下游历敦煌者公子晨，以摄其父之行。
叶孤山手书
-------------陆天穹与叶孤山书信摘录
第二封敦煌陆天穹寄出，叶孤山楼主亲启。
公子晨已入敦煌，吾待机会成熟便可将其擒获。还望楼主念记应允之事。
陆天穹手书
-------------陆天穹与叶孤山书信摘录
第三封敦煌陆天穹寄出，叶孤山楼主亲启
公子晨恋上我教圣女明，多次入绝巅私会，疑彼此已生情愫。
陆天穹手书
-------------陆天穹与叶孤山书信摘录
第四封湮云楼叶孤山寄出，陆天穹教主亲启。
计划暂缓，借以适机，释二者回返中原。吾另有谋划。
叶孤山手书
“这不可能。”孤魂一把将书帛抛开，那个多年来一直鼓励自己成长，还传授自己武学的教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可能？他若真心待你，会让你逆练琉璃体？”萧湘芸冷冷一笑缓步来到他的身边“若是你不信，随我走一趟吧，这些信件的原稿都有保留，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包括你母亲的死。”
做了这么多年的伙伴，洛惊弦还是第一次看到湘芸会有如此失控的愤怒，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那就样静静得站在她的身旁，此时他倒是有些后悔，这些年也该多读读天网中收录的各种情报，这前因后果也能更加了然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