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千云半跪着,眉心难掩心疼之色。这寒风凛凛大雪纷飞的天儿,只消半刻不动,人便会被冻得麻木。而主子抱着元公子的尸首坐在雪地里都有一个时辰了,满身的雪厚厚的似将她裹进了一个冰雪的世界,气息十分微弱。若不是那轻颤的睫毛告诉他主子还活着,只怕他会自尽,随主子而去。
“他们已经走了。”千云细声轻语的说道,生怕惊扰了她的情绪。心中复杂至极,那几人悄然无声的来,竟将元公子杀了后也自顾离去了。
“主子,元公子已经去了。”千云敛了敛眉,心中虽然有些不忍将这事实再道一遍,但是主子这么消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心下一决,暗自道了一声:主子,对不起了。一个手刀,便将主子劈晕了过去。
千云轻轻抱起她,深邃的眸无一丝杂色。足尖儿一点,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之前被屠杀殆尽,空无一人的那个小镇。
眼眸一扫,找了一间干净的厢房,他将她放于床榻上,细致的解开了湿冷的披风,再盖好被子。随即手掌一拍,将有些积灰的桌子震碎了,从袖口里拿了拿火折子,将这些木材引上,霎时,屋子里的寒意祛了一大半。
他提起剑,时时刻刻的注意着门外,眼里满是警惕。几个时辰以前,他发出了默宗特有的求救信号,想必再过一会儿他们便会赶过来了,只希望在这期间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半个时辰后,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动了他,他小心翼翼的踏出了门外。只见,门外站着三四十号身着黑色衣衫,手拿血红色长剑的人。心中一喜,是自己人!
“千云大人?”为首的千易上前两步,恭敬的行了行礼。心中甚为疑惑,这千云是宗主的近身护卫,他怎么在这儿?是他发出了求救信号?难道宗主出事了?
“嗯,宗主在里面休息,尔等在门外侯着便是。”千云上前抬起他的手,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幽远复杂的望向对面的茫茫雪山:“前方一里处有一具尸体,派人找好一副棺材带过来吧。”
“是。”千易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带着四五人向前飘去。其余的人纷纷拿着手中的剑将四周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唔,咳咳。”掀了掀睫毛,她睁开了眼,随即撑起身体坐了起来。素白的手上有着点点干涸的血迹,她越看越恶心,头一偏,墨色的瞳眸里映着外面漫天的飞雪。掀开被子,她赤脚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向外面。
“主子?”千云一惊,连忙上前,生怕她情绪不稳,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属下见过宗主!”三四十号人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半跪了下来。眸子里皆是执着的信仰和绝对的臣服,这种信服是刻在骨子里的,绝不容自己有任何背叛和半点动摇之心。
千赫莞尔一笑,清亮的眸子逐渐被黑暗噬血的因子所侵占。风一吹,三千发丝狂舞如魔,她赤着脚一步一步踩在细白晶莹的雪上,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冷意:“传令下去,凡是覆龙之人,杀!”
“是!”浩浩荡荡的声音如一把擎天巨剑,撼动了天际。千云心中感慨,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千赫满脸寒霜的看着躺在黑漆漆的棺材里的元小福,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他身上的衣物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而原本白白胖胖的身体变得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见那森森白骨。呵呵,现在的他真是轻得没有任何重量,她也终于不会再嫌他胖了。
她闭了闭眼,轻轻合上了棺盖,声音缥缈薄凉:“走!”
两日后,十国之中大到一国丞相,小到客栈老板,远到江湖中人,皆是有人死状各异的暴尸街头。一时之间,不禁人人自危。
楚荆皇城外,一行人站在某白衣公子的后面,陪她静静的站着,偶有来往的人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便被他们身上深寒的杀气吓得急步走开。
“呵呵。”千赫低声轻笑,眉眼处尽是苦涩。她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却迟迟不敢进去,真是讽刺啊。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其余人先自行散去。”
“是。”
眨眼的功夫,四周便剩下了她自己和千云以及五六个护送棺材的人。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生生将手心剜出了血。她僵硬着身体,慢慢走进城中,路过了自家的逍遥王府却并未停下来,最后,却在那左相府顿住了脚步。
睫毛低垂,无人得知她眼里的情绪。蓦地,她一把撩开袖袍,跪在了左相府正大门的中央。
“主子,不可!”千云惊呼,也跪了下来。他知道主子是想给左相一个交代,可是元公子的死主子真的没必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左相府的人早早就看到百里郡主来了,所以也立马通知了相爷。左相一踏出大门,便见这百里郡主跪在了自家府门外,心中一跳,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百里郡主,你这是?”
千赫沉默着,有些不敢直视左相,甚至不敢将令人心碎的事实说出口。元征贵为一国之相,就元小福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若是告诉他小福子……这让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如何承受?
“左相大人,令公子他,在回来的途中遭歹人毒手,不幸逝世了。”千云自知主子有口难言,顿了顿气,尽量柔和的道破事实。
“你,你,你说什么?”元征睁大了眼睛,颤抖苍老的手死死的拽着千云的衣襟,力气大得惊人。
元小福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孩子,而他娘又去世得早,所以他便将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宝贝儿子,只盼他逝世的娘能够安心。如今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他如何相信?
“元公子便在后面的棺木里,左相大人节哀!”千云抱了抱拳,眼里也有些歉意。毕竟这元公子是主子最好的朋友,他也没尽到保护他的责任,如今去了,他心中难免自责。
左相不敢置信的走到棺木前,两旁的护卫瞬时打开了棺木,一股血腥之味儿钻了出来。所幸的是,这几日身处寒冬,所以尸体并没有腐烂发出恶臭。不过,那血淋淋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此一眼,左相便断定了那棺木里血肉模糊的人是他的孩儿,腿下一软,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的儿啊!”响天彻地的嘶吼,引得不少人驻足侧目,这左相怎么了?
“对,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对不起!”千赫敛了敛眼,眼眶微红,上前扶住左相颤抖不已的身体。
“是谁杀了老夫的孩子,是谁?”元征摇着她的肩膀,激动不已的吼道,灰白的眼眶里满是要去报仇的恨意。
“我会为小福子报仇的,此生若是不能杀了他,我百里千赫誓不为人!”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心中叹了一口气。这邪天远不是左相能够说杀就杀的,所以她断不能再让小福子的爹再出什么事情。
“你……”元征一怔,其实他也明白这孩子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纨绔不堪,所以他也放心大胆的让自己的儿子和她接触。
这么多年,他也是看在眼里,她是真心相待小福,如今出了这事儿,他自然不怪她。反而是他这个做爹的,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没有好好看住小福。
“左相大人,还是先让令公子入土为安吧。”千云淡淡的提醒道。
“诶,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千赫默然,生离死别果然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呢,如果有一天她也死了,希望也有一个人会为她而悲,为她流泪,呵呵。突然,她感觉有些头晕,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
“主子!”
“千。”
“小千赫。”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