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寒暑香做怪,若除此迷去衣裳。”
这十八人身陷香迷,似真似幻。若死若生。
与往来山域,进出戈野拖幅笨极的肉身相比,陷于其香当中倒缥缈欲飞,只觉身骨格外的轻。
按说,饮食难觅,不晕即死。
而数天以来,倒不思饮食了。
混沌周彻,只觉性灵移出身体往那石佛冷壁中间摇飘。
“这莫非就是乡间素闻的出魂了?”
渺渺茫茫之间,但听得佛脐中发出哄嗡音声“嗡嘛智牟耶萨列德”;“嗡嘛智牟耶萨列德”;“嗡嘛智牟耶萨列德”……
声纡地石,环朗彻宇。听着像是流出耳际,再听却又远在天边。
十八人虽无甚佛修,但“嗡嘛智牟耶萨列德”这八字朗经声,可是他们自入罗汉堂由首堂师父领着念持过的。
可以算是他们自少时入寺,便被大师父通教的心法。
虽时久断修,尤其自首堂师父离寂后,无人追念,也无人醒记。但声声句句可是蕴藏在心里。
现在从佛肚中诵出,焉不涌进心来。
一时间,十八人皆于石室底里诵起了“嗡嘛智牟耶萨列德”这八字儿真言。
无释无解无思无虑无受想无行识,只是那空音绝壁,如其所来,如其所去,任性灵自翔于那无尚咒语。
十八人齐诵,可是金声掷地,势若洪钟。
渐诵渐起,渐起渐涌,如涛经声,都把那地藏佛菩萨的玉石经身给浸透了。
十八人自入寺剃渡,可是首次连袂声颂。以往只是见面打个欢喜,夜里偶听上师念经,仰仗身体夯健,略会拳脚,选到一起护经,哪里听闻佛法妙谛。更卑处身草,无知无识,哪如那些大德高僧,精研佛典,究问穷理。所以,虽入佛门,可是无半点佛心,参得半缘佛机。
现在,由玉石大菩萨照肚脐眼引着诵经,那可不是一般的随喜光景。经声环荡脉气不说,更是声动入天,灵妙自会。虽不应佛理,可是金光印心;真叫个脱骨而生,直取天文。
说来可莫不信,这十八人诵八字经,竟诵出罗汉坐身,心心相印,竟能隔身去物,格物通神。五蕴相照,无有滞碍。
这正是八言真经所能领通的境遇。
若非毕淬光华,呕心沥血,历经凡世苦厄,逢此机缘,万难开悟于此罗汉法门。
这十八因无前识障凝,素朴单一,故能通澈心印,尽去万念是非。
此罗汉法相,又非一般罗汉堂里那般造鞠,而是任心在域,一体十八。连袂成诀,循环复往,环环相扣,绵延不息。
这一诵就诵了一月有余。
真是合符密宗法门。闭在这阴室当中,哪里知道生死。
或许,对他们来说,油尽灯枯,寂静中必死而已。然而,对法之为法,却是灵智心证的无上法缘和妙谛。
他们不吃不喝,便是密修的去尘辟谷。
但凡吃了喝了,怕是机缘早就尽了。
十八人但凡心思,便能一体而知,真是个一心而成十八体的密修奇迹。
而对他们来说,只道彼此明心,无有间隙,而对知识界谛来说,此通物观心,真正是佛光大慧,百年难遇的境界。
这就像一人之视,可广大十八视域,域域广大,焉不通达佛说的三千大千世界。一人之力,扩至十八广乘,乘乘相渗,焉不成无穷法力。
到底谁在广天之下,秘谶引致,恰如时机?
更妙的是那股迷香,竟能错堪行识,令其虚无缥缈,无生无死,渐至无老死界。
香因何起?
香从何来?
那香无觉无味,幻有虚灭,但透灵息深处,窕然空无,不沉垢迹,轻如魂灵,却又是香。香即无香。无香即香。真是个无心可解的大识秘。
阴室石冷。
这十八人却通体灼热,稍有布屑,便似灵魂障物。
修炼间早已赤身裸体,如断念离世,哪有挂碍。
真是赤子归心,魂化天地。
这是不折不扣的一次再生。
十八人于这秘冷石室当中共渡七七四十九日。
终于音息声止。
个个寂面枯容,从外观上看就如地藏大菩萨面前卧坐十八个心化圆寂的死人。但在佛域密界,却是涅槃静寂。
这一日,石室之门却豁然开朗。一通妩媚光阴尽照其内。那殿上菩萨依旧修容肃寂,似忍着慈心渡化地狱冤孽。
那门殿之上立着一人。衲衣束身,形影绰约,一只灵狐环臂而出,跃躍着便往石殿中去了,很快凄鸣微吟,兕转一圈回来,倏然跃进了那人怀中。
“造化已就,是生是死,就看汝等行迹了。”
那人一转身便踩阳光走了。
那人是谁?
非僧非俗,不辨男女。
只当,这圣光中幻临的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