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归画咆哮一声,恨齿咬得咯咯响,广袖一挥,如一张巨网张开,像要毁去一切的美好,声音寒如千年玄冰:“她做梦!本宫说过,总有一日要进宫夺了她的宠,让她一无所有,让她跪在本宫面前求了本宫饶她一命!可惜……”
归画颓然倒在凤凰榻上,气苦喃喃:“可惜她太短命,竟然死了!……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你看不到我的风光旖旎,看不到我驻在你男人心间,你好可恶!你好可恶……”
归画握拳狠狠砸在凤凰榻上,眼中恨芒渐渐破碎,只余一抹残灰。
一个人如果想证明给另外一个人看,而那个人偏偏死了,瞬间拼尽全力得到所有的一切辉煌都是徒劳无功之感。
她恨那个虚无的影子如千年长青藤蔓,久久缠绕着皇帝,缠绕着她的梦,所以她痛,她悲,她酸,她苦,恨茫茫,苦亦茫茫,一种无力盈然而袭,归画伏在凤凰眼上,暗暗饮泣。
她的肩膀在颤动,是那样无助,那样凄凉,那样可怜。
须臾,一股子酸意逼上苦薏的眉角,她很想上前,温柔抱住她,如长姊般安慰她,鼓励她,宠溺她。
然而,心底另一缕明智浮上胸间,她与她之间,绝无可能如姊妹相处。
手掌的疼痛愈加阻塞人的情意,苦薏不由抬手一看,才发现手掌已是红肿了,眸华一哀,情愫冷却下来,淡如秋水凝着她。
小萝立在牡丹屏风旁,冷眼旁观,她二人的神情一览无余,苦薏眸中的变化尽数收纳眼中,瞳华暗暗一利,掌心已握了一支银针,锦袖轻扬,银针带了辣气朝苦薏射来。
苦薏无知无觉立在凤凰榻对面,又无功力,再耳尖也听不见银针细微的声响。
蓦然,一袭黑衣如风飘至,白发如雪逸然洒脱,一掌挈过苦薏,一壁手腕一划,稳稳接住了银针,回手往小萝射去,准而凶猛。
小萝吃了一惊,脚步荡开,银针射到锦壁上,泛着星光,格外刺眼。
那袭蓝衣松开苦薏,迅速卷到小萝面前,一把控住她的脖子,冷声道:“你敢暗器伤人,本公子让你死!”
苦薏早就清醒过来,眸中喜与忧交错纷呈,轻叫:“黑小怪,莫伤她!”
逯羽撤手回身,挈住苦薏的手,语中带蕴:“丫头,我们走,此处不能久留!”
语声才落,一脉清越的甜音寂寂道:“羽公子不必担心,孤定禀报父皇,小小宫婢敢伤人,可见真是胡人了。”
苦薏回瞳,秀眉扬笑,温婉如绸唤:“长公主!”
长公主裙裾如蝶飘动,衣袂翩跹,绝世风华,令人眼前一媚。
归画早纳平情绪,慢慢走下台阶,倨傲的神色对着长公主,传闻中她与萧瑶同月同日同辰生,一壁香樟飞来火红的赤雁祥瑞,她们初次相见时,便是五色庆云降,一直是宫中流传不衰的神话,视为与萧瑶同等的仙女。
看见她,就好比看见了萧瑶,因为她与萧瑶情厚意深,六年前就令她嫉妒得发狂。
甫时相见,一股子怒潮隐隐,音含了清霜一朵:“长公主,本宫并未请你前来,除了皇上,杂人不得擅入凤凰宫,你不知本宫的规矩么?”
长公主清贵一笑,泠泠如水道:“你就是画夫人?果然妖媚出世,不同凡响,虽然有几分瑶姊姊的模样,可惜了,太过俗艳!再喜欢凤凰,也不必日日着在身上,你不知太过矫情,会吓跑神鸟么?”
长公主昂然挺立,天生的皇家姿仪,无比高贵,清丽无匹,任谁在她面前,都不由矮下半截来。
她声调不必借势生威,实则气度早就自成了,一字一句如斛珠倾落,掷地有声,令人强撑的气场顿时委顿了几分。
归画容色一僵,面上飘红,眸中色彩几番变化,恼怒道:“放肆,本宫是你母妃,你敢讽刺本宫?”
“母妃若得人敬重,孤自然唤你一声母妃!”长公主笑得繁华似锦,唇畔绽了不屑之意:“孤眼里只有父皇母后,再有瑶姊姊,旁人,都不过是父皇寂寞时呼来唤去的影子,做人影子很有趣是么?画夫人,你不过是瑶姊姊的影子,可惜这影子不似瑶姊姊的纤尘不染,如仙风姿,令人爱慕,你空有其表罢了,也值得炫耀霸气?听说你有了帝家龙子,罢了,孤也懒得与你计较,气出个好歹来,孤也是不忍得很。”
长公主一口一个孤,仿佛与身份低下的人说话一般,根本未把她放在眼里当了贵位妃嫔看待。
归画面红耳赤,红唇颤抖,一时间找不出一句来反击扳回自己的颜面。
她是长公主,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是掌上明珠,得罪了她,也形同得罪了皇上。
归画气怔,芊指点着她,火泽隐隐:“你,你也忒放肆,本宫要请皇上做主!小萝,快去请皇上!”
小萝才要抬步,门外幽进来一条人影,一袭白衣胜雪,梨丝翩然,面色冰如潭,好像千年结的冰未曾化开一样,又似在幽谷深处不食人间烟火,雪肤白得近乎凄惨。
她慢慢走进殿内,一股子寒意袭来,仿佛满殿清冷。
她的眸光如一柄覆血的刀刃刺向归画,有夺人魂魄之感。
归画汗毛暗竖,待细细看清,眸中寒芒立锐,后退一步,指着她,切齿道:“绛叶?你还活着?你竟然没有死!”
苦薏与逯羽相视一眸,她果然认得绛叶,确信无疑是她了。
小萝皱眉唤:“夫人!”
一语提醒归画,她霍然一震,想要收回吐出的语句,已是晚矣!
长公主眸光带剑刺过,声线一寒:“你居住深宫,如何认得绛叶?她是萧家之人,除了萧门,谁也不可能晓得她的身份,你到底是何人?入宫有何居心?”
绛叶冷如玄铁道:“萧姽婳,你认胡人作父,是回来报仇雪恨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