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启望不是个事儿多的人，对于别人的私事也无意挂怀，但今天实在憋不住了，大有一种不吐不快的焦虑。
从谭非的出租屋出来，下了楼，他仰望楼上的房子，客厅的灯仍然亮着，厨房的灯却已关了，“想问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谭非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尽管天色已晚，标志性的两排小白牙依旧是很醒目，“不让你问吧，你肯定憋着难受；让你问吧，我可能听着不舒坦，有点儿纠结。”
廖启望以为谭非不愿意听，也就不打算问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自己没必要太八卦，“不让问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跟我也无关。”
“问吧。”谭非露着两排小白牙，“跟你开玩笑了，有问题你就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廖启望又想了想，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女朋友的脾气，是不是不大好啊？”
谭非苦笑道：“嗯，跟我猜的差不多，料到你会这么问，她人好，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谁的脾气好啊，这都不说准的，看着柔柔弱弱，搁家里面可不一定什么样呢。静雯是做售后客服的，每天要接听大量的投诉电话，骂骂咧咧的，神经兮兮的，哭哭闹闹的……什么样的怪兽都遇到过，就算是这样，也得面带笑容的，还是发自肺腑的那种笑容去回复客户，不要以为电话里看不见笑容，笑不笑可是能从声音里听出来的。现在的客户都不是上帝了，简直就是上帝他妈，老难伺候了，说多了，他嫌你啰嗦；说不好，他说你搪塞。这真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就得那么恰如其分，这工作压力老大了，平时她在单位受气，到了家，我就演变成了她的垃圾桶，让她发泄，供她排解。”
谭非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廖启望，廖启望摇摇头，谭非塞进自己嘴里，点上，抽了一口，吐出一圈烟花，“她的很多女同事都抽烟，为了减压，我很庆幸，她只是絮叨絮叨，否则我家又多了一笔支出。”
他又猛嘬了一口，眯缝着眼睛吐出来，一副享受其中的神态，“我是贫困生，大学学费都是贷款的，前几个月才换回了我的大学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最穷的时候，连吃饭都是问题，后来遇到了静雯，温饱问题就解决了。她是本地人，也是农村的，家境一般吧，女生吃得少，总能省出一口，这是她说的，当时，感动得我稀里哗啦的，真可谓‘感激涕零’啊！”
廖启望认真地倾听着谭非的诉说，眼圈里还泛出一点泪花。
“不是吧！”谭非推了廖启望一把，“这点儿事你都能感动成这样？！你这心啊、肝啊，都挺脆啊！”
廖启望抬头仰望天空，拼命地眨了几下眼睛，“你不但眼珠子不好使，想法也有问题，哪只眼珠子看出我脆弱来了！”
“咦——，眼睛里那是啥？”谭非撇着嘴说，“千万别说风大迷了眼！”
廖启望瞪了一眼谭非，不再言语，低着头往前走。
“我今天跟你说的事，你得走走心。”
“你那点儿郎情妾意的事，我走哪门子心啊！”
“我擦！”谭非仰天长叹一声，“我说的是你那些心眼儿多得跟马蜂窝似的同事们！小心别着了人家的道！”
“你心眼儿也不少！花花肠子够打好几个蝴蝶结的了！”廖启望小声嘀咕道，“要不然，也看不出其中的子丑寅卯，来龙去脉啊。”
谭非听得很真切，想了想，点头说：“谢谢！”
末班公交车上的人还不少，虽不及上下班高峰期的摩肩接踵，站无虚席，但也是一座难求。
每个人脸上都是疲惫和倦怠，这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为了糊口而奔波劳累一整天。廖启望自觉也是其中一员，而今天，恰是他“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开始。都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是田园，和“批着星星来，戴着月亮走”的辛苦比起来，前者确实是一种幸福，每天太阳出来了才开始劳作，太阳一落下就收工回家，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工作生活啊。
窗外的灯光华彩异常，缤纷多姿，夜晚的城市有一种特殊的美感，难怪有的人喜欢昼伏夜出，白天睡得昏天黑地，晚上玩得火树银花。
车上坐着的人很多都眯缝着眼睛，这是一种假寐，有的人用这种方式放空自己，不去想任何事，用尽全身力气不去想，用着用着就真的不想了，呼噜声也就随之而起……
也有人不喜欢冥想的，他们喜欢叽叽喳喳地讨论各种八卦，与此同时，会有很多人喜欢听他们讨论八卦，东家长，李家短，前家深，后家浅，这些八卦新闻总能惹得一堆人垂怜和附和。
公交车虽小，却网络了我相，人相，众生相。
公交车到了一个站点，接连下来七八个人，顿时，公交上车空闲了不少，还空出一两个座位，廖启望见四下无人，确认车上没有站着的“老弱病残孕”后，他抢着坐了下去——上班第一天，的确有些累了。
公交车上的老人还是要小心一点儿，倘若有，趁早让座，现在不给老人让座，被老人狂虐的事儿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这些看着柔弱的老人，站在公交车上的气力已经没有了，但扇人耳光的底气还是很足的。廖启望就蹭遇到过老人逼着别人给自己让座，当时，老人让一个小姑娘给自己让座，声音洪亮，态度强硬，吸引了整个车厢的目光，只见座上的小姑娘任凭旁边的老头呼五喝六，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老头立刻安静了——“我怀孕了”。
这上班跟待业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是很有大区别的。上班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而躺着是绝对不可能的；待业时，想站则站，想坐就做，想趟就直接横在床上就好了，没人管，没人问。上班时，调动每一个脑细胞工作；待业时，一门子心思找工作。总之，上班不易，待业轻松，专心致志休息的日子从今天开始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