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阳中考失利,被一中扫地出门。电话里冰冷的女声毫无感情地念着,数——学——,73,物——理——,50……
季阳嘤嘤地哭着。
我碰了碰她,“你还好意思哭啊季阳。”
季阳捂着脸道:“这不是我的水平。”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去了麦乔所在的学校,十六中。走的时候一脸傲娇。
我考上一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季阳,季阳无缘一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没有好好学习。
我恨铁不成钢,季阳很是羞愧。
高一结束后,季阳死活不肯再去十六中深造,“阿才你帮我向爸妈说说,我想回一中。”
“为啥?十六中埋没了你?”我漫不经心道。
“我那破学校饭菜太难吃了,无法忍受。”
经不起季阳折腾,远在外地的爸妈托姑姑找关系,花钱把季阳塞进了一中。季阳如愿以偿,却也没见多用功努力,感恩生活。
我错过了季阳初中整三年,我不知道她具体经历过什么。她每周回来跟我诉说的破碎的片段,拼凑不出我对她生活完整的构想。
我只知道,季阳学习退步了,她变漂亮了,在她诉说的那些片段里,我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个人的痕迹,一个男生。
巧的是,季阳转到一中后,被安排在15班,也是该男生所在的班级。男生名叫杨朔,本是县城人,后来随父母搬迁至云南丽江。
我与麦乔去丽江的那次,便在四方街附近碰到穿着绣有民族特色花纹布鞋的杨朔,他在等向东行的绿灯,我与麦乔在向南的路口。
我不动声色地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季阳,彼时杨朔小朋友已经抱得季阳归。
季阳回我:“他好丑,我要分手。”
“你有意思没意思?人家不就挠个肩膀,咧个嘴?”
“你打个招呼去阿才,让他请你吃饭。”
“他已经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着杨朔,却万分确定是他。在季阳手机里看到过太多次他的照片,还认不出算我眼拙。
季阳初中同桌就是杨朔,三年已经培养了深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友谊。季阳重回一中后,两人之间擦起了爱的火花,含蓄忸怩之间,直到跨入大学才修成正果,进展之慢,令人发指。
季阳选了理科,中考50分的物理成绩并没有浇灭她对万有引力能量守恒的熊熊热情。季阳在十六中所学甚微,那一年估计只学会了如何与食堂阿姨对骂。她基础差,平时又不下功夫,于是被班主任视为眼中钉,老鼠屎。老鼠屎勾搭了老师们的得意门生杨小朔,步入更年期的班主任只好尽其所能地打压,侮辱,臊得季阳同学没了老脸。
我有次见她在房间大哭,麻利地关上门溜上床,安慰她道:“你这是被非礼了?没关系没关系,肉体的被蹭不算失贞。”
她哭的更大声,“我被刘大便侮辱了。”
我表示对季阳取外号的能力不敢恭维。
“你班主任口味好重。”
“阿才你替我报仇去。”
我自然是没胆量去,刘大便我是见过的,她看起来又凶又死板,我向来关爱上了年纪的妇女。
但上了年纪的刘大便不懂得关爱未成年,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羞辱了季阳,说她不知廉耻,带坏一中风气。
杨朔同学站起来英雄救美,“老师我们没有早恋,只是正常的同学来往。”态度不亢不卑。
杨朔说完朝季阳眨了眨小眼睛,全班目光立即锁定他俩,越描越黑,季阳简直被他的智商蠢哭。
果然刘大便怒不可遏,扫过来的眼神肃杀且恶毒,带着对季阳荼毒她优等生的愤怒。季阳立马怂了。
其实他们只不过共用了一把伞,只不过挨得近了点,只不过在夜晚宁静的校园逛了一圈而已,不料被年级主任抓获,杀鸡儆猴。季阳和杨朔便成了纪律组织下牺牲的两只小鸡。
后来是请家长,他们当着老师与家长的面承诺严以律己,与对方保持距离。
他们不再眉目传情,言笑晏晏,面对面碰见也都是低头擦肩而过,情势所逼,彼此的心都碎成了渣渣。
杨朔把心一横,在手臂处纹了两字,季阳。开始独自守着手臂那一隅温暖。
季阳知晓后无语又忍不住扬起嘴角,娇羞道:“怎么回事他那个人,喜欢不懂得克制的,好幼稚哦。”
我把隔夜饭都尽数吐了出来。
夏家有女初长成,天生丽质啊难自弃,肤白貌美啊大长腿。夏之就是这么一个存在,夏之是我姑姑的女儿,我六岁的时候,她呱呱坠地,圆滚滚的,贼肥。
加上季阳,我们仨搁一起就是战斗机,就是核武器!就是打了鸡血的超级玛丽。
很能闹腾,上天入地。
我复读,季阳念高二那年,夏之升初一。
我妈在一中和三中折中的地段,租了个两室一厅来陪读,我与夏之住前卧室,季阳和她喋喋不休的娘亲住后卧室,大床。本来我与季阳睡那个软的像棉花糖一样的大床,后来季阳的作息习惯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影响我复读期间疲惫敏感的神经。我便弃了她,投奔夏之的矮竹床。夏之欣然接受我的临时变卦,比起我妈,我确实要苗条很多,睡品优雅很多。
夏之以眼睛能看出来的速度在长个,刻在墙上的黑杠频繁向上,初一的她和刚成年的我已在同一个海拔。我妈觉得丢脸,唆使我趴她背上压她,拼命压她,压得她无法生长。
夏之在三中念书,初一没有晚自习。我跟季阳都有课,我妈晚上有夜班。于是夏之独守空房很是寂寞,于是她无所事事中,不小心摔了暖壶,锅碗瓢盆;泡脚的时候,不小心把季阳的手机给掉进洗脚水里;不小心把零食吃完了,剩菜都吃没了。
我妈下班回来,看她孤独地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晚上吃剩下的辣椒炒鸡心,辣得眼泪汪汪,辣得嘴角通红。
姑姑心疼她貌美如花寂寞如雪的女儿,给夏之报了个钢琴辅导班,夏之娘深知,美貌需与艺术相匹配。
夏之在得知那个宛如体育老师的女子是她的钢琴老师后,心里咯噔一下。在那女子伸出她又短又粗的手之后,夏之关于钢琴的幻想全都破灭了。
好歹夏之晚上终于有事可干了,瓶瓶罐罐也可以幸存了,剩菜也安全了。
我回来洗刷完上床,夏之已经鼾声如雷,说着梦话,含糊不清。来了兴致,还能表演一整套武术拳击。
那个时候我迷张国荣,迷得神志不清,墙上贴的写真,书上画的头像,手机存的照片,全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甚至抱枕和杯子都是哥哥微笑的脸。季阳与夏之受我影响,也开始接触张国荣,皆被他迷得忘乎所以。
我们整日里在欣赏哥哥和唾弃现下三无演员来回中度过。时而嘿嘿大笑,时而义愤填膺。我妈自认为受到了惊吓,担忧无比地看着我们三个疯子。
那一年,是梦里都想回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