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穿过了如同冗长繁琐的迷宫一般的岔路,贝尔等人从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绕了出来。
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植物香气,带着初冬新雪过后的清冽气息,贝尔不禁闭起眼睛深深地呼吸,心情也跟着平稳愉悦起来。
站在一旁的摩菲不经意回头,正好对上贝尔恬静的笑靥如同顶着朝露的山茶花一般层层绽开,他英气挺拔的剑眉渐渐舒展开来,琥珀色的双瞳温润如水。见贝尔的双手被风吹得有点发红,他转过身,背对着贝尔轻轻地问:“喂,你冷不冷?
“不冷。”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清脆和甜美。
摩菲看不到身后贝尔的表情,他点点头却依然把自己手臂上那双褐色麂皮长手套褪下来,递给贝尔。贝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呆呆地接了过来。
手套的料子柔软又细腻,充满了贵气的垂坠感,手腕处点缀着华贵的天鹅翎毛和纯银丝线,精致极了。感觉到贝尔只看不戴,摩菲叹了口气,回过身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
贝尔一惊,想要躲却拗不过摩菲的力气,只得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用手套包裹起来。
第一次接触到除了父亲以外其他男性的手。和父亲温暖厚实的大手不同,摩菲的手触感微凉,手指修长白皙,非常好看,原本被手套裹住的小手臂裸露出来,肌肉结实而饱满。贝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手臂发呆,垂着眸的样子像一只柔软乖巧的小动物。摩菲替她带好手套,看到她可爱的模样,脸色微微尴尬一下,一抹红色泛上他英俊的脸庞。
“诶呦,好甜蜜呀!”站在最前面的漓波歪起嘴角,人影一晃,倏地一下就出现在摩菲和贝尔面前。
面对这个邪气魅惑的少年,贝尔无法理解他每一次对自己表现出的冷漠和非善意。不过他对瑾姐姐很好,这就够了。这样想着,贝尔也就没再计较。
漓波的目光在摩菲和贝尔的身上来回扫着,嘴角又勾起那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阿菲,几天不见,你不会已经和她这个了吧?”说着,伸出一根小指晃了晃。
摩菲一掌打掉漓波的手,怒视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去、你、妈、的。”
漓波微微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弯下腰来笑出了声,“哈哈,啊哈哈,真有意思!”笑声爽朗又干脆,带着少年嗓音的清澈。突然他眉峰一挑,露出得意的神色,“不会真是让我说中了吧?阿菲,现在口味变重了嘛,换未成年了!”
“你……”平日里优雅贵气的摩菲此刻气急败坏,他飞速扑了过去,两人瞬间厮打作一团。滚滚的烟尘旁边,站着一脸茫然的贝尔。
崇夜见他们打闹起来,停顿了两秒钟,又很淡定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喂……什么状况?”瑾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这么气势恢宏精彩绝伦的打斗场面,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叫了一声崇夜,崇夜向这边看过来,停顿了两秒钟,又很淡定地把头转向了其他方向……
“停!”瑾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了一声,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这才停了下来。
“闹什么?”瑾眯起眼看着两人,“都很闲是不是?”
“是他先无事生非的。”摩菲没好气地白了漓波一眼,扯下头上的绸缎丝带,把刚刚因为战斗而凌乱的头发重新扎拢在脑后。
漓波看起来精神好极了,气不喘心不跳的,丝毫不像刚刚打过架的样子。他双眼弯成两道新月,嬉皮笑脸地从后面搂住瑾的脖子,小声贴着瑾的耳朵说:“瑾我告诉你呦,阿菲口味变了,喜欢小朋友了!”
耳尖的摩菲听见了,一双拳头被他捏的嘎啦嘎啦直响:“你放屁……”
瑾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小璃……就算是吃醋也不能打架,知道吗?”
小璃……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叫过他了?漓波感到一阵恍惚。他松开搂住瑾的手,看着面前黑发女生秀气柔和的侧脸和纤瘦的颈线,湛蓝的瞳色渐渐变得沉郁深邃,面容一半笼罩在阴影里,另一半被明亮的阳光映衬。
看着大家都安静下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崇夜终于开口了:“各位,既然该亚已经下达了命令,我们今晚的晚餐就当是启程宴,接下来每个人还是要各司其职,守卫整个二世的安宁,大家听清楚了么。”
“清楚了。”、“恩。”摩菲和瑾严肃着回应道,只有站在一边的漓波冲天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嗤”了一声。
“好了。”瑾拍拍手,“那我们现在就去帕努老伯的餐馆吧,今天我来请客。漓波,你带路吧。”
璃波听罢,伸出左手打了个指响,周围的整个森林瞬间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汹涌潮水淹没,然后又在下一个瞬间所有的潮水都凝固成了冰。整个森林的地面,在几秒钟之前,还是厚实的泥土和草地,然而此刻,都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冰块。不只地面上如此,连那些一棵一棵参天的树木,包括那幢绿色的小屋子,也仿佛被不知来处的冰雪吞噬,白色的冰雪仿佛拥有生命般的,从地面沿着粗壮的树干咔嚓咔嚓地攀爬着,一路朝天空上的树冠蔓延而去。
几秒钟的时间,周围的空间变成了一场大雪覆盖下的冰雪森林。
贝尔被这神奇的景象震撼到了,蹲下身摸着凝固的冰凌啧啧称奇。就连摩菲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崇夜沉默地盯着漓波的背影,神色微凛。
漓波讨赏似的朝瑾眨眨眼,瑾回应过去一个赞许的微笑。
五人一行,在冰雪包裹的森林中前进,走的越远,森林就愈加茂密,树木也越来越粗壮,这一片森林几乎都是针叶林地带,巨大的红松、雪衫密密麻麻地团簇在一起。空旷静谧的森林里,除了偶尔的鸟叫之外,就只剩下嚓嚓作响的踩雪的脚步声。
贝尔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久违的宁静感,胸口那股挥之不却的悲伤已经淡了很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让人匪夷所思,虽然来这的时间不是很长,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愿意也好不情愿也罢,自己已经是真真切切和身旁的这群人因为很多理由而联系在了一起。她不禁回想起以前的事。
记得在四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染上重病无法医治而去世了,当时因为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父亲从那时开始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难以接近。有一次,小贝尔半夜的时候口渴想喝水,突然发现父亲的房间还亮着灯。她好奇地扒着门缝向房间里面张望着,看到的却是父亲捧着母亲的照片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那个表情深深地印在贝尔的脑海里。无论贝尔平时表现的多么乖巧或者是犯了多大的错误,父亲都是那样平淡,没有夸奖,没有责备。贝尔有时在想,或许自己是不重要的。
可是来到这里,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新鲜体验,或是恐怖的或是惊喜的,贝尔觉得至少自己是真实的鲜活的存在着的,是被人需要着的。想到这里,贝尔感到自己的双颊潮湿冰凉,她微笑着擦去脸上的泪水,继续向前面走去。
折断的时光一去不返,而那些流连反复刻骨铭心的思念,要怎样褪却呢?